第88章
次日逛了一圈, 趙寰與嶽飛都比較謹慎,關於布兵的地方,未輕易下決定。
尤其是軍事防禦, 以前宋朝的長城, 就在興慶一線。墻用石頭砌起來, 不過大半人高,下面挖了壕溝。
不知是當時監工的貪腐,還是其他原因。連西夏都看不上, 已經損毀大半, 只能看到一小段坍塌的矮墻。
趙寰站在遺址邊,感慨萬分道:“這些都是真金白銀啊!”
嶽飛心情同樣沉重,道:“我終是愚鈍, 以前看不明白趙統帥出來走動的用意。看多之後,尚算能理解一二。”
趙寰笑笑,道:“高高在上, 哪看得到真正的人間疾苦。回吧, 先去高家村。仗要打,民生也要恢復。”
嶽飛跟著趙寰一起笑了起來,道:“以前總愁糧草, 虧得趙統帥的齊頭並進,前面打, 後面跟著趕緊恢復。兵營不缺糧草, 打爛的城池也盡快得到了恢復。待過幾年, 百姓就能過上好日子了。”
趙寰沉默著,沒有作聲。
太陽正好, 趙寰坐上了車轅,眺望著從眼前掠過的山川河流。
牛羊在悠閑吃草, 放牧的百姓,身著破爛衣衫,不停忙碌著,撿拾柴火,收割幹草。
他們哪怕站著,彎曲著腰,身子始終情不自禁往前傾。好像是被壓垮了,又像是隨時準備逃跑。
趙寰終於開了口,回答了嶽飛先前的話:“不能。”
嶽飛詫異回頭,滿臉不解。
趙寰難得情緒低落,道:“我只能讓百姓勉強吃飽,過上太平日子,免受戰亂之苦。靠著種地過日子的莊稼人,朝廷不收取賦稅,反過來給他們貼補錢,同樣只能糊口罷了。要說好日子,遠遠輪不到。”
嶽飛出身農家,稍微一琢磨,就明白了趙寰話裏的意思。
莊稼人辛辛苦苦種地,收取的糧食,只能填飽肚皮。這其中的本錢,莊稼人的勞力,以及耕牛,農具,糞肥等等,還要忽略不計。
其他的收入,就靠著養些雞,豬等,賣了換取些油鹽醬醋。有蠶桑的地方會好一些,養蠶織布能多點收益。
若是家中有人生了重病,看病吃藥太貴,這一家基本就拖垮了。
而大宋百姓養雞,售賣雞與雞蛋,不用交稅。但進入市坊交易,則要交一到兩個大錢。如羊,養豬等大些的牲畜,全都要交稅。蠶桑織布也一樣,“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人”,古今皆如此。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這讀書人的高,絕非掌握了多大的本事。而是出仕之後,就能高高在上,做人上人。
士農工商,真正的農最辛苦。躍進“士”,才能改變門第。
趙寰習慣靜下來思考,邊說話,邊理自己的思路:“糧食的價錢不能高,必須控制。鹽價也要低,讓所有百姓都吃得起。醬油醋酒茶,這些由買賣需求,自行決定。我打算調整食茶務,釀酒務等衙門。”
這是要大動作,撤銷一些油水最肥的差使了!
嶽飛聽後,忍不住側頭看向趙寰,她微蹙眉,看上去神色不悅。
趙寰的聲音冰冷了幾分,“朝廷把控經營,聽起來是中樞控制了酒茶香料等賦稅,其實傷了農,商,肥了這些官員的錢袋。朝廷是想當然,太看得起這群官員了。從“見錢法”改到“交引”,全都擋不住官員斂財。這人呐,面對著大量的錢財利益,連父母祖宗都能出賣,大宋江山又算得什麽!”
嶽飛聽過許多“數十萬劵一夕廢棄,朝為豪商,夕儕乞丐”的例子。大宋就這般被逐漸掏空了,除了種地的百姓苦,商人也苦。
惟一不苦的,只余士族官員。
嶽飛經常亦會茫然,他們這群讀書人,何來的臉面痛哭,大宋被金人踏破的江山社稷?
趙寰道:“律法只能起警示作用,擋不住人的貪欲。不如要從主要的弊端改起,商人有本事的,就多賺錢,多交稅。沒本事的,就改做別的行當。朝廷只能大方面去把控,絕不能參與其中。種茶賣茶,由茶農茶商自己去定。嚴禁私家釀酒,統一由朝廷下發給作坊釀酒許可,賣酒的鋪子專營,收取高額賦稅。在荒年時,控制釀酒量。”
嶽飛聽得極為認真,敏銳地道:“趙統帥可是想要從茶酒,綢緞珠寶玉器等行當,補貼鹽與糧食賦稅上的缺口?”
趙寰點頭,道:“我初步有這樣的打算。酒喝了除了心情愉悅,並無任何好處。糧食產量太低了啊,釀酒太費糧食了......嶽將軍可知道做花露的法子?”
嶽飛笑著搖頭,道:“我平時粗糙得很,聽過什麽合香,花露,只一次也不曾見過。”
趙寰看著嶽飛身上半舊的粗布衣衫,笑道:“嶽將軍有所不知,真正能賺大錢的,並非柴米油鹽,就得靠這些貴重貨物。黃庭堅詩雲‘體薰山麝臍,色染薔薇露’,這裏面的薔薇露,遠從大食而來,香氣撲鼻,價值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