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金國大都。

下過幾場雪之後, 本就寒冷的天氣,滴水成冰。

低矮的土墻矮房與氈帳,一團團散落在雪堆中, 屋頂不時冒出取暖的煙。街巷上幾乎空無一人, 鋪子的門偶爾打開, 進出幾個衣衫襤褸的客人。

大宋工匠修葺了一半的皇宮,經過幾年之後,終於在前年勉強完成。

大宋工匠雕了一半的門窗, 後來的雕工手藝差得太多, 修好的宮殿,不忍卒視。

完顏亶只能忍了,住進了不倫不類的皇宮中。住在宮殿裏, 總比住氈帳強。

不忍也沒辦法,從大宋搶回來的金銀珠寶,大多都在他一幹完顏氏親族手中。

有金銀珠寶也沒多大用處, 北地禁止與金通商, 金只能偷偷摸摸從韃靼部落手上買一些貨物。

從大宋擄回來的工匠,基本都跟著趙寰回了大宋。余下來被強行視作奴隸的大宋百姓,這幾年想方設法, 逃得七七八八。

皇宮大殿內燒了炕,炕上鋪著各種皮褥子。皮子的怪味, 加上天冷久不沐浴, 吃多了大酒大肉後, 身上濃烈的膻味,混在一起渾濁不堪。

好在大家都聞慣了, 並無感到半點不適。西夏使節禮部李侍郎來訪,完顏亶, 完顏宗弼等都入宮,迎接使節到來。

只殿內眾人,許久都沒人出聲,臉色都不那麽好看。

先前寒暄之後,李侍郎隨口問了句,最近金與北地可有打仗:“我來時,聽說貴國出兵韓州府,最後戰敗,當時我還在想,這消息只怕是假。貴國豈能不打沒準備的仗,聽說韓州府駐兵不過五千,守將是徐梨兒,一個婦道人家罷了,哪能就打了敗仗。”

完顏亶臉色陰沉得幾欲滴水,他將手上的茶盞往炕幾上一扔。天青釉牡丹紋杯從炕幾上滾落,掉在地上摔成了兩半。

完顏宗弼臉色鐵青,視線久久落在了杯子上。

大宋鈞瑤昂貴的茶盞,就這麽碎了。從大宋搶回來的寶貝,各種花瓶茶碗杯盞本身就少,折損得又快,如今已經所剩無幾。

牡丹花栩栩如生,看上去好似真能聞到牡丹香氣。

完顏亶的目光,從地上的牡丹花,緩緩移到完顏亶的身上。

完顏亶身上華貴的龍袍,繡著蔫答答,無精打采的九龍。金國缺乏繡工精湛的繡娘,能繡出龍來,已經大為不易。

龍袍是緙絲制成,緙絲比繡娘還難得。女人能做針線,繡花琢磨一二,也能勉強學會。

至於緙絲,從紡紗到織布,技藝復雜至極。哪怕是搶了能織緙絲的紡機,缺了懂得織緙絲的織娘,擺在那裏就是一堆廢木料。

貴人能讀漢人的書,習漢人的字,他們的技藝與本事,卻不是一時半會可以學來。

完顏宗弼見完顏亶又要發瘋,止不住地怒意上湧,眼裏陰霾密布。

完顏亶神色猙獰,陰寒的聲音從齒縫裏擠出來:“你們說北地不堪一擊,這就是不堪一擊!”

完顏亮坐在角落不吭聲,陰惻惻的目光從完顏亶的臉上掠過,嘴角輕蔑下撇。

完顏亶就是個瘋子,他憑什麽能做皇帝!

李侍郎見好奇問了句,就惹了完顏亶發火,完全不顧他的面子,頓時臉色也沉了下來。

西夏再弱,也不容挑釁。李侍郎剛要開口,完顏宗弼已經厲聲道:“裴滿氏先前主動請纓領兵攻打韓州府,韓州府就一個娘們兒鎮守,裴滿氏都沒能打贏。先前我反對裴滿氏領兵,更反對貿然出兵。是陛下一意孤行,如今打了敗仗,倒將火氣撒在了我們身上,陛下實屬太不講理!”

完顏亶想要親政,將權勢拿在自己手中,完顏宗弼已經對此不滿已久。

金國對大宋節節敗退,完顏宗弼苦心孤詣,極力穩住完顏氏內部的穩定。

誰知,他們卻只顧著自己的權勢,當面一套背面一套,私底下依然鬥個不停,自相殘殺。

比起大宋以前那群勾心鬥角,結黨營私的官員,也沒什麽不同。

完顏宗弼感到心力交瘁,大宋的富裕繁華,金國立國不過短短時日,無論如何都無法與其相比。

以前就算打敗了大宋,也只敢燒殺搶掠一番後就走。估計就算完顏阿骨打還活著,也萬萬不敢想能守住那般多的州府。

完顏亶見完顏宗弼發火,額頭青筋直冒,嘴緊緊抿著,手緊握成拳頭。

總有一天,他要將殿內的完顏氏,全部屠殺得一幹二凈!

完顏宗幹死後,還有完顏宗望,完顏宗雋,完顏昌,數不清的完顏氏,打著輔佐他的旗號,奪走他手上的權利。

完顏亶極力克制,使得猙獰的臉更加可怖,咬牙切齒地道:“敢問王爺有何高見?”

完顏宗弼冷哼一聲,道:“高見倒不敢,既然大宋如此張狂,大金再龜縮著,顯得大金比以前的昏德公還要軟弱。大都的天氣嚴寒,金國的兵在冬日寒冷時,打起仗來更占優勢。等到凜冬時節,再出兵攻打韓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