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七章 箭在弦上

北半球秋天,空氣裏摻著絲絲涼意。

乞力馬紮羅山脈阻擋了印度洋上刮來的潮濕季風,豐沛的水汽倒灌向草原,消退了白天的騰熱,多了絲陰冷,夜幕之下,明澈的天空上撒滿繁星。

豺狼的銳嘯在遼闊的平原上起伏,紅頸夜鷹借著黑幕的遮掩縱飛,與同類側身而過時發出的鳴叫像是悲傷的哭喊,向非洲大荒原上沉默的眾神哀怨地祈求著。

除此之外,夜晚一片空寂。

十一歲的雄獅塞西爾踱著步,略顯輕快地走過砂巖小路,偶爾會跨大步,跳過地面的崎嶇。

湯盤大的腳掌抓過巖地,石英砂擠壓碰撞,炸出清脆的聲響。

只有要在路邊的灌木上留下氣味時,這頭雄壯的獅王才會稍作停留。

作為世界上唯一一種擁有雌雄兩態的貓科動物,在夜風中飄逸的鬃毛,強有力的宣告著塞西爾在這片熱帶草原不容置疑的王者地位。

自從成為占有這片領土的獅王,近五年來,塞西爾每晚都要巡視領地,用氣味劃定邊界以維持自己的統領地位。

這也是雄獅為何不需要狩獵的原因,它的工作便是確保領地安全,搏殺入侵者。

後掌強有力地在砂地上一刮,塞西爾重重地給自己的“氣味簽名”加了一道下劃線,作為今天工作的收尾。

正當獅王抖動毛發,準備回到獅群時,前方的黑暗中,突然傳來了一陣濃烈而獨特的氣味。

象肉!

塞西爾聳動著鼻翼,輕而易舉的聞出的味道的主人,它的心情變得激動起來。

象肉,多麽久違的食物。

浩瀚無垠的草原,即便是獅群也有不願觸碰的動物——象群。

再強大的獅群,面對陸地上最大的霸主單位,也得小心翼翼地和諧相處,即便饑腸轆轆,也得痛苦忍受。

想要吃上一頓象肉,獅子們只能憑運氣碰上一頭餓死的老象,又或者是被人類殺死後的殘屍。

一般都是被人類殺死後的殘屍,餓死的老象往往都死在水源附近,早早的被鱷魚們分食幹凈,還沾著肉絲的骨架上布滿水蛭與螞蟻,變得腐臭不堪,基本不能食用。

但是被人類殺死的大象,除了腦袋是破碎的,其余幾乎完整無損,只要能趕走聞腥而來的鬣狗群,便能愜意的飽餐一頓。

塞西爾不明白為什麽人類殺了大象而又不吃掉它,但祖祖輩輩的經驗告訴他,遠離人類絕不會錯,他們比鬣狗都兇殘。

久未吃到象肉,黑暗中突然傳來死象的氣味,無疑強烈吸引著剛幹完活,變得饑餓的塞西爾。

經驗告訴獅王,一頓免費的午餐送上門了。

但這具殘骸似乎和以往略有不同,根據這只大型貓科動物的經驗,它應該避免冒進。

上面有人類的味道。

它嗅的出來。

無論人類覺得自己多麽安靜,盡量避免了散發氣味,動物們總能發現蛛絲馬跡。

衣服摩擦作響,牙膏和體香劑冗雜著槍支潤滑油和塑料的味道。

除非摒棄了工業社會的一切,赤身裸體,裹滿泥漿,否則在野生動物的感官世界裏,這些氣味是那麽的格格不入,像是飄進黑煤礦裏的一枚白雪花。

強烈的,誘人的血食味,混雜著復雜的工業產品味,這讓塞西爾遲疑起來。

可那股象肉味太香了,香到它的每一根空空如也的腸子都在拼了命的晃蕩,向大腦釋放著進食信號。

或許是那些開著大怪物,喜歡吼叫的人類?

塞西爾想著。

經驗告訴塞西爾人類很恐怖,他們的“利爪”可以輕而易舉的貫穿最厚實的犀牛皮膚,可它也習慣了人類的存在。

授權進入國家公園進行攝影旅行的人類越來越多,獅王早已習慣了人類的味道,它從不靠近,也不敢驅趕,只能等著濃烈的,非自然的氣息在草原上緩緩消散。

一定是這些人恰好路過。

疑鄰盜斧,有了懷疑對象,便會將錯誤信息拿來,不斷強化自己的邏輯鏈,這是連最聰明的人類都會犯的錯誤,更何況是一只饑腸轆轆的獅子呢?

可惜的是,這一次盯上獅王的,不再是塞西爾原來熟悉的那些人了。

為了把氣味和聲音的影響降到最低,防止它們在這塊空地上飄散,鬼祟的人們躲在大象屍體的下風處一個架高在樹幹的平台上。

一個醜國人蜷伏在高台上,望著按照計劃一步步踏入陷阱的獅王,男人不由自主的咧開嘴角,露出潔白的牙齒,看得出來,他一定十分愛惜自己的牙齒。

可男人顯然並不愛惜自然,一把強力復合弓被他挽在手中,指紋稍有模糊的手掌在箭筒中捏住一支利箭,想要幹什麽不言而喻。

帕爾默是一位醜國牙醫,為了這次狩獵,他花了足足三十萬刀才辦妥了一切,只為了狩獵成功後的幾張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