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雲冠山下的這頓晚飯,足以教每個新兵畢生難忘。

新時代新生活,這幫子青少年的家境雖有好有差,但絕大多數都吃穿不愁。即使是貧民窟出來的許芳菲,也沒有吃過又是蟲又是土渣泥沙的飯。

坦白講,這些飯菜好吃嗎?一點也不,甚至還能說是難以下咽。

但學員們都把自己碗裏的食物吃了個精光。這是他們成為一名人民子弟兵的第一步,無論是本來就心甘情願,還是迫於隊幹部和教導員的壓力命令,至少,他們最終都交出了一份合格的答卷。

用餐時間結束,學員們排著隊將碗筷交回打飯點,由炊事班的戰士們統一處理。

許芳菲交完碗後返回隊伍,經過指揮大隊的休息區時,忽然聽見一陣女孩子的哭聲,在竭力壓抑地抽泣。

她心頭微驚,下意識在隊伍末端尋找起室友們的身影。

很快,許芳菲確定了哭聲傳來的方向。走近過去,一看,發現在哭的女孩是梁雪。

對方低著頭坐在地上,雙臂抱緊捆好的背包,十根纖細的手指死攥住背包帶,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將行軍被的表面都浸濕了一小片。

許芳菲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疑惑又擔憂,蹲下來低聲問:“梁雪,你怎麽了?”

梁雪頓了下,擡起腦袋,眼睛和鼻頭都哭得紅紅的。她開口,說話的聲音也盡是哭腔:“許芳菲,我不想參加拉練了,我受不了。”

梁雪是雲城本地人,母親是舞蹈學院的院長,父親是知名連鎖酒店的高管,自幼家境殷實,被父母嬌慣著長大。個性優柔寡斷、缺乏魄力,遇事無法獨當一面拿主意。

梁雪高考後,梁家二老為糾正女兒的軟弱性格,聽從了親戚朋友的建議,讓梁雪填報了軍校。也就是說,梁雪本人對從軍的意願並不強烈。

面對室友的關切,梁雪越說越委屈,再次嗚嗚哭起來。她邊拿手背抹眼淚,邊小聲哽咽:“每天起得比打鳴的雞還早,集合、訓練、站軍姿練隊列,甚至是不能用手機……這些我全都可以咬咬牙忍耐。我想著,當兵嘛,苦一點累一點是很正常的,但是為什麽非要逼著我們吃那麽臟的飯!”

看著梁雪滿是淚痕的臉,許芳菲皺起眉,也覺得心裏堵堵的。她本就不善言辭,這個節骨眼兒上,更不知道怎麽安慰梁雪。

思來想去好幾秒,她柔聲道:“就像吳隊說的,我們必須適應所有的作戰環境。野外生存條件大多都很差,這只是模擬其中一種情況。你想想,整個大學也就這麽幾次,挺過來就好了,對吧?”

梁雪自顧自哭著,沒有搭許芳菲的話。

這時,坐在梁雪旁邊的張蕓婕嘆了口氣,低聲對許芳菲道:“她就是有點情緒化,哭一哭就好了。沒事的。”

許芳菲看向張蕓婕,還是有點放心不下:“真沒事?”

張蕓婕拿胳膊肘撞了下梁雪:“你有事兒不?”

梁雪用力吸了吸鼻子,哭喪著臉搖頭。

“喏,看見了吧。”張蕓婕朝許芳菲一笑,“你快歸隊吧。”

“……好吧。”

許芳菲只好又拍拍梁雪的肩,離去。

回到隊伍裏,發現周圍空空,擡頭張望一番才發現,隊友們居然又開始在打飯點前排起長龍。而且每人手裏都拿著自個兒的制式水壺。

許芳菲眨眨眼,隨口問幾米遠外的許靖:“大家怎麽又在排隊?”

“哦,炊事班燒了熱水,可以過去接。”許靖邊說邊擰開自己的水壺蓋喝了口,朝她笑笑:“我都才接滿回來。”

許芳菲明白過來:“哦。”

許靖又提醒她:“聽顧隊說,從這兒走到基地還得一個多鐘頭,你也去把水壺灌滿吧,披星戴月趕山路,後面就沒接水的地方了。”

許芳菲連忙點頭:“嗯嗯好。”

許靖坐下來,轉頭和身邊的學員聊天去了。

許芳菲則準備取水壺打水。然而等她蹲下來左右環顧,她坐的位置空空如也,連壺的影子都尋不見。

許芳菲狐疑地擰起眉毛。

當時喊全軍原地休整,她隨手就把水壺給放在了手邊的地上,剛吃飯的時候都還喝過呢,怎麽說沒就沒了?

許芳菲一頭霧水,繞著自己坐的位置找了一大圈,連背包裏頭都摸了,仍未尋見她的水壺。

正摳著腦袋百思不得其解之際,有人在背後冷不防出聲,問:“你找什麽呢?”

許芳菲一滯,呆呆地回過頭,啊了聲,十分苦惱地說:“教導員,請問你看見我水壺了嗎?我記得我之前就放在這,找不到了。”

“我拿走了。”鄭西野臉色淡淡,應完便隨手把手裏的水壺遞過去,“喏,還你。”

許芳菲詫異地瞪大眼,不解道:“你拿我水壺做什麽?”

鄭西野語氣很隨意:“剛才炊事班那邊說可以接熱水,我看你不在,就順手幫你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