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吳石頭

庭院中一樹梨花已經悄然凋零殆盡。

光禿禿的梨樹垂下斑駁的春光,灑落在樹下的陳勝身上。

他穿著一襲寬松柔軟的短打,雙目微閉,雙臂虛抱於胸前,已經入定許久。

他在觀想。

卻不是在觀想血戰,觀想廝殺。

而是觀想自己。

觀想自己高大無比,頭頂青天,腳踏大地。

周身氣血隨著他悠長的呼吸徐徐運轉,如老牛拉車般,緩慢卻堅定!

武道起於樁功。

樁功靜氣凝神、強壯氣血、調解身體平衡,可謂百功之祖。

而陳勝的武道,起於殺生拳。

雖然系統所推演的殺生拳練法之中,已然包含了樁功。

但初學乍練的門外漢,卻總是容易沉醉爆發式快感,一味追求殺生拳蓄勢之後的那傾力一擊之威,忽略了蓄勢階段的凝聚精氣神的水磨功夫。

直至他發現自己周身的氣血明明已經壯大了許多,卻依然無法做到精氣神凝而為一。

才恍然覺悟,自己還沒學會走呢,就在學跑了……

是以這幾日他停下了殺生拳的練習,專注於樁功。

效果是顯著的!

如今他已經不單單可以激發周身氣血,一股腦的轟出去。

還能控制周身氣血,慢下來。

快有時候並不是好事。

慢有時候也並不是壞事。

陳勝感覺,自己離殺生拳的入門之境,已經不遠了。

……

院子另一側的水井旁,趙清坐在一個大大的木盆後,拿著一些貼身的衣物輕輕的揉搓著。

每每搓揉幾下,她就忍不住擡起頭望一眼梨樹下的陳勝,見了他面色紅潤、氣定神凝的樣子,便又忍不住將一雙明媚的大眼睛彎成了可愛的月牙。

以前還在娘家做女兒的時候,她常聽娘教導,以後嫁到夫家之後,要與郎君舉案齊眉、相敬如賓。

她知什麽是舉案齊眉、相敬如賓。

可她不想與大郎舉案齊眉、相敬如賓。

她就想緊著自家大郎。

大郎就是她的命!

只要大郎不害病,利利落落的。

那麽她的每一天,都是好天氣。

只要大郎陪在她身邊一日。

便是吃糠咽菜,她也甘之如飴。

……

“哐哐哐。”

悶沉的敲門聲,將陳勝從入定中喚醒。

他徐徐斂息平氣,慢慢睜開雙眼,就見陳虎領著一對兒看著有幾分眼熟的爺孫進門來。

他愣了愣,才想起來七八日前自己曾在北市醫舍外,用五十兩銀子救過一個年齡與自己相仿的少年郎。

這些時日東忙西忙,他都把這個事情給忘了。

看到這爺孫倆,陳勝有些不自然的偷偷瞄了一眼院子對面洗衣裳的趙清,見她也正好奇的朝這邊打量,連忙主動迎上去,“二伯,趙四叔的事,辦妥了嗎?”

陳虎頷首:“辦妥了。”

卻是有外人在場,不方便細說。

陳勝點頭,辦妥了就好,至於是怎麽辦的,那不重要。

他看向站在陳虎身後,正好奇的偷偷打量陳家的少年郎,見他的臉色依然還有些慘白,但比起那日的醬紫色,卻是要好太多了:“小哥兒,身子好些嗎?”

他笑著問道。

那少年郎還未來得及回話,站在少年郎身畔的老人已經搶著回話道:“好多了好多了,快,石頭,快跪下給恩人磕頭,這就是救你小命兒的恩人,你這輩子都得報答他的大恩大德!”

說著,他已經使勁兒將少年郎摁倒在地,按著他的頭給陳勝磕頭。

陳勝沒阻攔,目光仔細的打量著少年郎的表情變化。

就見這少年郎被爺爺按倒在地,也沒有絲毫的反抗以及叛逆,而是很認真的、一絲不苟的“咚咚咚”給陳勝磕了三個響頭!

真是響頭。

那聲兒陳勝聽著都覺得疼!

“石頭謝恩公大恩大德,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唯有為恩公做牛做馬,以報大恩。”

還未變聲的清脆聲音中,沒有那種連話都說不明白的感激涕零架勢,有的只有認真。

陳勝見狀,心下暗自點頭。

他明白,感激只是一種情緒,來得猛烈,去得也快,並不值得信賴。

倒是這份認真,真將這份恩情當成一件大事來對待的認真,很能說明一些東西。

他彎下腰將地上的少年郎扶起,見他額頭滲血,順手從腰間取出一方雪白的汗巾,替其捂住:“你我有緣,救你非是圖你回報,做牛做馬什麽的,休要再提!”

“倒是我身邊缺一長隨,小哥若是不嫌我陳家家小力弱,可留在我身邊替我跑跑腿、辦一些雜事……嗯,即便不願也無妨,我可以給你安排一門營生,你何時還清湯藥費,何時便算是報完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