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大龍頭

日暮時分,陳守與陳刀等人,帶著一身泥回來了。

等候已久的陳勝迎上去,問道:“阿爹,農莊那邊怎麽樣?”

陳守面帶憂色的搖頭:“很不好,打井人一連找了三個方位,都沒挖出水來……”

糧商張家交割給行商陳家的農莊附近原本是有一條小河的。

但那條小河乃是沙河的支流之一。

而今沙河都快斷流了,那條小河自然是早就枯竭了。

“地裏的莊稼怎麽樣?”

陳勝聞言心頭也沉甸甸的,他雖準備得早,至今手頭已經屯下了約莫十五萬斤糧食。

但這點糧食相對於行商陳家三百多戶來說,仍是杯水車薪。

而今糧荒以近在眼前,市面上的糧價都已經上漲了三倍有余,連鎖攤點生意眼瞅著就快撐不下去了,再想依靠賣糧屯糧,顯然是不現實的!

“常家莊那邊有一口老井出水暫且正常,咱去找他們莊主聊了聊,暫且先從那口古井擔水溉田。”

陳守嘆著氣回道,“但也只能解一時之困,再不落場雨,莫說常家莊那口老井撐不住,就是莊子裏的佃戶們也撐不住了!”

百畝大的農莊,只靠擔水溉田,等閑佃戶那經得住地盤?

“撐不住也要先撐著!”

陳勝明白這個道理,但他也沒有別的辦法了:“現在苦點累點,總比後邊全家老少餓死強……我會盡快想辦法解決!”

陳守一聽,沒好氣兒的抄起蒲扇大的手掌就一巴掌甩在他後腦勺上:“小癟犢子,你毛長齊了麽?想個蛋辦法!”

陳勝被打得腦子一蒙,回過神來“蹭蹭蹭”的後退了幾步,跳著腳怒喊道:“老癟犢子你就得瑟吧,等你老了,看我怎麽收拾你!”

“逆子!”

陳守已是大怒,擼起袖子就一個虎撲沖向陳勝。

陳勝見狀,拔腿就往夥房跑,一邊跑,還一邊回過頭沖著陳刀大喊道:“刀叔,侄兒給你與諸位叔伯準備了衣裳,你們去換上,晚上陪侄兒出去一趟……大姐,救命啊!”

“小癟犢子,你今兒喊誰都沒用,老子要不把你屎都打出來,算你拉得幹凈!”

“三爺、五爺、七爺,救命啊,我爹要把我打死!”

按著刀站在門口的陳刀:……

……

皎月才剛剛爬上枝頭。

宵禁下的北城街道,卻早已不見行人。

身披月白色廣袖儒袍,頭戴白玉高冠的陳勝,領著包括陳刀在內的十二名幽州軍老卒,快速穿梭在一條條偏僻的巷弄裏,繞著路奔向北城猛虎武館。

“刀叔,待會兒您看我的手勢做事,我拍座椅扶手,您就拔刀殺人,我用手指點座椅扶手,您就斷其一臂……嗯,剛開始可能會有些生疏,等時間長了,您自己就可以決定,是該殺還是該弄殘。”

“咱要辦的,都是打著咱家的旗號在外邊欺壓良善、奸淫擄掠的人渣滓,動手之前,一樁樁一件件,侄兒都會說清楚,您不必有任何負擔。”

一路前行,陳勝一邊齜牙咧嘴的對身畔的陳刀說道。

“大公子多慮了!”

陳刀笑了笑,“分內事而已,豈會有負擔。”

頓了頓,他見陳勝揉著紅腫面頰的痛苦面具,又忍不住低聲道:“大公子,莫怪標下多嘴,子曰:子不言父之過,二爺為人雖……粗狂了些,但對你、對咱這個家,已是盡心竭力,你聰慧過人,應知他的心意,何不順著他一些?若父子和睦,你也不用吃這頓苦頭。”

“您不懂!”

陳勝笑著擺了擺手,“眼下這個相處方式,我們父子倆都舒服,我若是還一板一眼的守著做兒子的本分,他那個爹做得不自在,我這個做兒子的也難受!”

他其實是想過裝傻賣萌,和陳守聯手演一出父慈子孝大戲的。

可惜,當下的情況不允許袖手旁觀的裝傻賣萌,重走青春路。

四十歲的油膩中年男人靈魂,他也接受不了自己裝傻賣萌的樣子。

什麽?

他和趙清裝傻賣萌?

那是夫妻之間的情趣好嗎?

單身狗懂個籃子!

但如果不演,他的思維方式,勢必會讓陳守感到自卑。

這是時代給他的優勢,毋庸置疑!

當爹的,肯定是都希望兒子有出息!

但沒有任何一個當爹,能接受自己失去當爹的尊嚴和威嚴!

陳守是個活生生的人!

不是三流小說裏為襯托主角的光偉正的工具人。

他不會因為陳勝的光芒太盛,就自愧形慚,甘心默默退居五六七八線,從此淪為一個只會給陳勝叫666的背景板。

他會自責、會難過、會不甘,還會煩躁、會暴怒,甚至搞不好,還會鬧到父子絕裂……畢竟他才是爹,他才是一家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