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 遊子歸鄉

在王一年第一場雪前,吳廣趕回了陳縣。

當他率領十余騎風風火火的穿過陰暗的城門洞子,踏入陳縣北城地界之時,眼前見到的景物與他記憶中的那個陳縣,除了布局相仿之外,再沒有任何相似之處。

房屋不在是東倒西歪,淩亂破敗,而是整整齊齊、橫平豎直得仿佛用刀切過,給人一眾方正、厚重的美感。

街道幹幹凈凈,地面不再是灰撲撲的,而是恢復了青石原本的顏色,仿佛每一塊石板都用清水仿佛清洗過。

街上來來往往的百姓們,也不再是畏畏縮縮,一臉愁苦,而是每個人都擡頭挺胸、步履急促而堅定的行走著……

‘這……’

現實與記憶的鮮明差異,營造出了強烈的時間錯亂感,仿佛他離家不是六個月,而是六年……本就近鄉情更怯的心情,登時就越發的忐忑了。

他不自覺的將韁繩捏出了汗,輕輕一夾馬腹,驅動胯下健馬往長寧坊方向行去。

“慢著!”

兩柄青銅長戈在吳廣的身前交叉,一名身被玄甲的年輕保安團軍官,手按八面劍行至吳廣身前,目光掃過他身後的十余騎,微微眯了眯雙眼,面色不變的說道:“足下瞧著面生,不是我陳郡人氏罷?”

吳廣早非當初那個被醫館拒之門外的貧苦少年郎了,他只是在這名年輕軍官緊緊握著劍柄的手,與那柄有別與尋常劍器的八面劍上瞟了一眼,就知道這名年輕軍官看似若無其事,但實際上心頭的警惕早已拉滿。

他都敢打包票,但凡此刻他再有任何異動,這名年輕的軍官保準會毫不猶豫的拔出八面劍,指揮守衛城門的保安團將士一擁而上,將他們擒下!

非但如此,他還看出了,這名比他也年長不了多少歲的保安團軍官,出身稷下學宮兵科,職位保底營級。

也就是說,北城門附近,保底有一千保安團將士把守!

保不齊,城樓女墻後,已經有百十箭矢瞄準他們……

只一眼,吳廣就已經近乎本能般的推測出了種種信息。

一時之間,他心頭既感覺到啼笑皆非,又有些震撼於保安團的進步之快。

據他所知,進出陳縣的所有水陸交通要道,都早已被特戰局和千機樓的探子給監控得如同自家門前的菜畦一樣!

別說是十余條跨騎健馬、腰懸利刃的壯漢,就算是一頭野豬突然出現在各條交通要道上,都會被冷箭射殺,拖回去扒皮吃肉。

他們能光明正大的騎馬出現在北城門,就已經證明了,他們的身份已經經過了層層盤查……用他們不知道的方式。

這名保底營級的年輕軍官,已經算得上是陳縣保安團的高級軍官了,即便還不夠權限知曉特戰局和千機樓的運作方式,肯定也多少知道一些能正大光明進出陳縣的人,都是身份經得起盤查的人。

但即便如此,他仍然盡職盡責的履行著自己的職責,並沒有因為他們是正大光明進入陳縣的,就敷衍了事!

這對於曾在保安團前身郡兵之中受訓,比旁人更清楚保安團底細的吳廣來說,尤其震撼……

隱隱的,還有些許後悔的情緒縈繞在他心頭,有種“一步慢、步步慢”的苦澀之意。

‘當初,我若選擇另一條路,而今職位比他還高吧?’

吳廣在心頭嘀咕著,面上卻還笑著松開手中的韁繩,頭也不回的朝身後的十余騎揮了揮手,示意他們放輕松一些,不要亂動,借此向這名年輕的軍官表示自己等人絕無強行沖卡之意!

而後用一口地道陳縣的口音,揖手笑道:“這軍爺可就瞧叉劈了,咱兄弟十余人可都是正經的陳縣人!”

他的老家陽夏本就是陳郡轄下的區縣之一,口音本身就與陳縣口音極其相似,他又曾在陳縣待過一段不短的時間,陳縣口音自是純正無比。

年輕的軍官聽到他的口音,握劍的手確是微微一松,但五指仍然沒有離開劍柄,只是面色如常的微微頷首道:“可有‘驗傳’為憑?”

所謂“驗傳”,便是大周的戶籍。

“驗”是身份證,上邊不但有頭像雕刻,還有面貌、籍貫、以及是否有過違法犯罪行為的描述。

“傳”是路引,外出之時由戶籍所在坊官或亭長發放,上邊寫明了去哪兒、做什麽,持有此物才能穿城過關。

“自然是有的!”

吳廣笑呵呵的點頭:“不過咱兄弟的驗傳都在包袱裏,草民取驗傳給軍爺過目,軍爺可千萬莫要誤會草民的行止。”

年輕的軍官訝異的看了吳廣一眼,似乎是在對他的懂行程度而感到驚訝。

不過吳廣這句話還是令他放松了許多,按劍的手終於離開了劍柄。

但他還是後退了幾步,揮手指使一名兵卒上前取回驗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