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九章 撥亂反正

初一、朔。

月黑無雲,難得的夜觀星象之機!

平陽郡黃巾軍大營之內,聳立著一座五層高塔。

張良盤坐在高塔之上,一身勝雪白羽衣在皎潔的月光下散發著朦朧白光,襯托著他淡然、儒雅的氣質,說不出的豐神俊朗。

但此刻張良的心頭,卻遠沒有他看上去的這麽平靜。

他一動不動的仰著頭,眉頭緊鎖、目不轉睛的觀察著星象的變動,扶著膝頭上的雙手時不時就抽動一下,但掌心卻像是黏在了膝蓋上一樣,遲遲都沒有擡起手來。

今夜的星象很是怪異!

明明星鬥運轉明晰如掌紋,但這般明晰的星鬥運轉,透露出的種種卦象卻迷霧重重、歧意百出,他暗暗起了好幾卦,卻都覺得似是而非……

就好像一本種種步驟、種種數據都標注得清清楚楚的安裝說明書,安裝出來的成品卻是一堆與說明書上的成品完全不同的四不像!

張良自幼修道,廣閱古籍、學究天人,論修為,還在乃父張平之上!

是以這般奇異的星象,他雖也第一次得見,但卻不難判斷其因由。

一,龍蛇起陸,命數不定、天機混沌。

二、有不知名的存在出手,遮蔽天機。

相交之下。

張良更傾向於前者,畢竟前者不但符合古籍上對於這種星象的記載與釋意,也很符合當下九州的局勢。

但前者有一個問題,一個很大的問題!

那就是他作為普天之下最近黃天的數人之一,若是天機有變,沒道理他預先會一點感覺都沒有……春江水暖鴨都會先知,更何況他們這些全身心奉道的悟道人,這種程度的天機變化,動靜於他們絕不亞於翻江倒海!

可若是後者……那就太可怕了!

須知天機混沌到這種地步,遮蔽的決計不只平陽郡、乃至冀州這一地的天機,而是全天下的天機!

要何等的偉力,才能只手遮天?

一念至此,張良心頭又是驚悸,又感沉重。

假若真的是後者的話,那麽受影響最大的,定然就是他們這些黃天道徒……

想到這裏,張良的雙手又不自覺的抽動了一下。

但他仍然努力克制的自己掐指推算的欲望……

天機混沌至此,強行推算,極有可能招至天機反噬!

即便能頂住天機反噬,強行窺破迷霧探尋真想,他又如何得知,他所掐算的是到底是他憑本事掐算到的,還是別人想讓他掐算到的?

道行差距太大,那人戲耍他恐如孩童戲耍玩物般隨心所欲!

‘也罷!’

張良垂下眼瞼,憂心忡忡的心想到:‘後邊就只能各憑本事、自求多福了!’

他今日夜觀星象,原本是想要掐算一下漢廷方面對於揚州戰局的動向的。

可事到如今,他也只好放棄從盤外俯覽大局走向的取巧辦法,將希望重新放到自己與任囂的身上。

……

適時。

濟陰郡、定陶縣外一無名山丘之上。

一襲寬大深衣裹身的範增也盤坐在八卦法壇上,目不轉睛的緊盯著夜空中璀璨的星河,雙手十指相扣,左手死死的抓著右手,右手死死的攥著左手,因為握得太過用力,兩只手臂都青筋暴起。

作為九州玄門魁首,範增在星象命理一途的道行,比張良只高不低!

張良能看出來的東西,範增也能看出來。

張良不能看出來的東西,範增仍然能夠看出來。

就好比今夜的星象,在張良的眼中,只是迷霧重重、陷阱無數。

而在範增的眼中,卻是整座星空都是一張張開的血盆大口,就等著他們這些玄門中人主動送上門加菜!

但範增與張良之間的差異,還不僅僅只是在眼界上。

還在於截然不同的求知欲!

張良的主職是黃天道士,副職業是軍閥,兼職才是命理師。

所以張良能審時度勢,順水推舟的克制住自己的求知欲,因為他的求知欲,本身就只是一種獲勝的手段,這條路走不通,還可以走別的路。

而範增的主職是玄門方士,副職業是謀士,兼職才是將領。

旺盛的求知欲,是他們術業精進的源動力,也是他們這一門子自古流傳來的特殊癖好!

要他在這樣百年難得一見的奇異星象面前壓住熊熊燃燒的求知欲,難度不亞於讓老煙槍戒煙、老鏢客戒鏢!

就好比此時此刻,範增心頭就好像是人格分裂了一樣崩出了兩個截然不同的聲音。

一個在拼命碎碎念:‘不要算不要算不要算,會死人的!’

一個在拼命的搖頭:‘要算要算要算,死了也值!’

他的理智夾雜在這兩道聲音中間,可謂是左右為難。

“要不……”

掙紮了許久之後,他最終也還是沒能克服猛虎出籠的求知欲,身軀顫栗得直咽唾沫的低低喃喃自語道:“就起一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