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八章 二王薨

殿外皎月孤懸。

殿內一燈如豆。

陳勝靜坐在書案後,翻閱著禦史台新近送過來的季報。

這些年裏,他一點點的放棄了對於朝中日常政務的掌控,將本該屬於帝王的權力,下放到了六部。

而他則將時間與精力從繁重、細碎的事務中抽出來,著眼於大漢的制度、架構、機制,從中找問題、解決問題……

比如他現在正在翻閱的禦史台月報,上邊就詳細的記載了上季度的全國官吏稽查情況,包括犯案官吏的職位、履歷、出身,犯案經過、手段、時間跨度、負面影響等等要素。

陳勝看這些,為的不是去當英雄,處理某些官員給老百姓伸張正義。

那不是他該插手的工作,他摻合進去,無論是令簡單的問題復雜化、還是令復雜的問題簡單化,都與他的本意背道而馳。

他看這個的目的,是要尋找這些案件背後的深層原因,分析這些犯官為什麽能犯下那樣的案件,是人的問題、還是制度的問題。

如果是人的問題,那麽為什麽官吏稽查系統,早先沒有稽查到?

如果是制度的問題,那麽又該如何妥善的卻去解決掉這個問題?

找到問題、解決問題……可比解決搞問題的人,難得多、也重得多!

目前為止,陳勝幹的還挺不賴。

各級官府簡潔、廉潔、有力,對於新的制度、新的機制,也都沒有多大的抵觸情緒。

而且在自上而下與自下而上兩股強大力量合流改造之下,大漢的官吏們正在逐步逐步的,向著陳勝引導的“當官只是一份工作”那個方向靠攏。

更為的準確的說,是大漢官吏們正在習慣陳勝強加在他們身上的一層又一層束縛,並漸漸迷失在老百姓們一聲聲父母官、好官的贊揚聲中,從而誕生出當官就是要為國為民做一些實事、好事的念頭……

當然,客觀事實上,大漢的官吏仍然高人一等。

雖然沒有任何的律法、禮制規定,有什麽事是官吏能做而百姓不能做的,有什麽東西是官吏能用而百姓不能用的……

但官吏們無論走到哪兒,都依然理所應當的認為,自己應該享受到比百姓高一等的待遇。

但百姓們無論走到哪兒,都依然理所應當的認為,官吏應當享受到比自己高一等的待遇。

這是連陳勝都無法否認的。

但他還在努力,努力改變這種根深蒂固的思想。

而客觀事實上,這種情況的確也在慢慢的好轉。

比方說,在大漢已經沒有任何官吏,敢再在出行之時以兵丁開道、令百姓跪迎。

那些頭鐵的、自持天高人皇遠的官吏,現在都還在雪域修鐵路……

陳勝用了整整二十年,終於令大漢走到了眼前這一步。

他準備再用二十年,讓做官變成一條會被選擇的路徑。

……

夜半風急,書房門窗嘩啦啦作響。

陳勝頭也不擡的一手護住搖曳的燈苗,繼續翻動手裏的卷宗。

然而他拈起一頁紙張後,手掌忽然頓住了。

他合上手裏的卷宗,擡眼望上看,目光洞穿暗淡的穹頂,望見了一條波浪洶湧的大河。

他細細的感知著那條大河內的情況,眉頭慢慢的皺起。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低微卻清晰的蒼老聲音,忽然在他耳邊響起:“老臣範增,恭請大漢人皇陛下降臨,賜臣神威……”

‘這老貨又在整什麽幺蛾子?’

陳勝擰眉暗道了一句,口頭卻不假思索的低喝道:“準!”

話音一落,他周圍密布的人皇氣便分出了一條細小的支流,沒入虛空之中,也不知道流到了哪兒。

那廂的範增聞聲大喜,連忙回道:“謝陛下,半夜驚擾陛下安寢,老臣有罪,請陛下治罪!”

陳勝:你祈禱的時候,就沒想起來可能會打擾我睡覺?

他深吸了一口氣,按耐住罵這老貨一個狗血淋頭的躁動,詢問道:“大半夜的,你又整什麽幺蛾子?”

範增答道:“回稟陛下,方才老臣夜觀星象,見西南兩方有大星隕落,適時帝車崩(北鬥七星)、紫薇隱,諸天星鬥失色,老臣推算應為雍王、越王齊薨,為印證推算,特請陛下降下神威,庇護老臣起卦一算究竟!”

陳勝愕然的擰起了眉頭,心緒一時復雜的不知該說點什麽好,十幾息後才說道:“起卦吧,算完告訴我結果!”

他口頭這般說道,但內心裏,他已經相信了範增的推測。

因為方才,人道之力莫名其妙的震蕩,他仔細的查探了一番,卻又查探不出個所以然來,就感人道之力總體四平八穩,既沒有增強、也沒有削弱,但就是震蕩不止,就跟有人往水池裏扔了塊大石頭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