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二章 十年

翌日清晨,大朝會。

晏清殿內沸反盈天,群臣火力全開,矛頭直指陳勝與韓非!

“這才吃了幾天飽飯啊,就想變法……”

“將律法淩駕於陛下之上?這不純純扯淡嗎?是哪個大聰明想出來的提案,站出來,老夫請他看個大寶貝……”

“陛下,您的仁德可昭日月、可彰四海,但您不常說‘飯要一口一口吃、酒要一口一口喝,步子邁得太大容易扯到蛋’嗎?眼下國朝明智未開、鐵路也尚未聯通十七州……”

“老臣將話放在這裏,老臣乃是得陛下知遇之恩才有今日,老臣忠誠的是陛下,不是什麽狗屁新政府,倘若陛下執意要改制,就請先批準老臣致仕,待老臣恢復白身之後,再為陛下家臣……”

“韓非一介白身,既非朝堂官員、又非學宮教授,卻妄自參政議政,行此敗壞朝綱、無君無父之大逆不道之舉,陛下,老臣請斬韓非……”

“對,不斬韓非不足以平民憤……”

“老臣附議!”

“附議!”

三省六部的大大小小尚書、侍郎、主事,排著隊的跳出來,變著法兒、切換著角度的朝著上方那君臣二人開炮,噴的陳勝張了好幾次嘴,都愣是沒找到插話的機會。

他有心拍一拍案幾,強行鎮壓群臣的異議,可這些老辣的臣工指出來的問題,又的確都是變法存在的客觀問題,其中不乏一些他遺漏了、或考慮得不夠周全的問題。

於是哪怕這些老家夥一個個揣著明白裝糊塗,擱這兒含沙射影、指桑罵槐,他都捏著鼻子認真聽他們噴完……

結果他這廂不喊停,群臣就愣是大氣都不喘一聲的整整噴了他兩個多時辰,噴得他連眼睛都快睜不開了,就他瞅這般老犢子那意猶未盡的架勢,擺明了要不是午飯時間到了,他們能繼續這樣一直噴到天黑!

罷朝之後。

陳勝與韓非君臣二人,灰頭土臉的一前一後的走進偏殿。

“蒙毅!”

“回陛下,中車府令今日告假了,是您親自給他批的假……”

“那就你去,帶上一隊王廷侍衛,去把範增那老匹夫給老子楸回來!”

“回,回陛下,尚書令出宮時給侍從室告了假,說他突感身體不適,今日無法應召了。”

“就今日無法應召?意思是他明兒還要繼續接著噴?反了!反了!”

“哈哈哈……”

陳勝猛地一回頭,面黑如鍋底看向大笑的韓非:“你笑啥?”

韓非笑得肆無忌憚:“我當然是笑你陳勝也會有今日!”

他當然也很抑郁,今天噴他噴得最狠的,全是他一手帶出來的法家官吏們!

好家夥,一個個不愧都是學律法的出身,那一手手大義滅親、欺師滅祖,溜得他都沒眼看。

但相比陳勝被最忠誠於他的臣工們跳反,尤其是範增那個老家夥挑頭帶節奏與陳勝唱反調的名場面……簡直令韓非對範增刮目相看了!

他一直以為,範增是屬於那種無條件聽從陳勝一切命令的愚忠之輩,今日看來,那老家夥也不是沒有立場嘛!

至少在擁護陳勝繼續統禦大漢的這件事上,那老家夥的立場比刑場的鍘刀還硬!

陳勝見了這廝的笑臉,臉色更黑了:“你到底哪兒頭的?”

他也著實是沒想到,這事兒自己前前後後埋伏、鋪墊了那麽多年,連木工房都蹲了五年,結果到了真正揭曉帷幕之時,群臣的反應竟還會如此激烈。

韓非:“我今日替你挨了這麽多罵,你說我哪兒頭的?”

陳勝:“那你不一起想辦法解決問題,還擱這兒幸災樂禍?”

韓非:“這不正想著呢嗎……不過話說回來,我覺得諸位臣工說得也的確在理,這件事你的初衷的確是好事,但操之過急了,許多條件都還不夠成熟,強行上馬恐怕會好心辦壞事,傷及我們大漢的根本,你為什麽就不肯往後壓一壓呢?”

陳勝張了張嘴,又閉上了,被群臣輪番轟炸了整整一上午,他這會兒真是連吐槽的欲望都沒了!

韓非也不催促,自顧自的招呼殿外候著的謁者傳膳……

直到二人用過午膳之後,陳勝才捧一盞熱茶,難掩疲憊之色的低聲道:“這件事,無論什麽時候提,都總會有人嫌早;無論什麽時候做,都總會有人嫌準備還不夠充足……”

“可人心是會思變的!”

“我的心思會變,群臣的心思會變,天下人的心思也會變!”

“今日的我還能保持初心,可誰能保證明日的我,不會走上歷朝歷代帝王的老路?換個角度說,倘若明日我就要開後宮,復周禮,罷黜百家、獨尊儒術,要將我們大漢二十年心血付之一炬……誰能制我?”

“是你能?還是朝堂上那幫噴子能?亦或者你覺得孔老夫子、莊老夫子他們聯手,能與我較個高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