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明雪霽跟在計延宗身後進門, 腦子裏嗡嗡直響,一直想著方才廖延的話。
元貞在陵園重傷元持,已被帶進宮中,等待處置。
腳底下發著軟, 明明昨天見面時他心情不壞, 明明他已經回城,怎麽又突然回去, 還重傷了元持?兄弟相殘應該是很嚴重的罪過吧, 皇帝對他不好,他家裏人也不向著他, 他又是個不肯低頭的性子,現在他,究竟怎麽樣了?
“簌簌,”計延宗壓低聲音囑咐,“這幾天你不要再去別院,廖長史叫你也不要去,我們得看看接下來形勢如何再做決斷。”
不,她不要做縮頭烏龜, 她只想確認他有沒有事。明雪霽擡眼:“鋪子才剛開張, 還有許多事要請教廖長史,況且我跟楊姑姑那樣親近,怎麽也不可能撇清。”
“你呀,真是實心眼, ”計延宗嘆氣搖頭, “楊局正不一樣的, 有當年的情分,她怎麽都不會有事, 可你不一樣,那天你在山上說的那些話已經很不妥當,千萬不能再出閃失,不然連我也護不住你。”
誰要他護。便是為這事死了,也不要他來假惺惺。明雪霽點點頭:“我知道了,明天我去問問楊姑姑。”
問問楊齡也好,也能幫著決斷,免得站錯了邊。計延宗思忖著:“也行,鋪子那邊你可以照常去,委婉點打聽打聽王爺的消息,別說太多。”
問問楊齡。明雪霽在袖子裏攥著拳,她總要知道,他好不好。
觀瀾苑。
門開了,元貞擡眼,看見鐘吟秋閃身進來:“元持性命無礙,但失血過多,現在還沒醒。”
元貞嗤的一笑:“我倒沒看出來,他竟有這個膽子。”
趁他不在山上,領著家兵沖過去想要強行破土,他聞訊趕回去,又敢跟他動手,最後還直沖沖地往他劍上撞。元持是算計好了的,故意傷在他手裏,拼著受皮肉之苦,也要拉他下馬。
四下無人,鐘吟秋嘆口氣:“二哥,你這脾氣,也改改吧。”
他們許久不曾單獨見面,更不曾聽她叫一聲二哥,一時間前塵往事紛亂著湧上來,元貞輕哼:“怎麽改?”
“服個軟低個頭,讓國公把墳遷回去吧,我冷眼瞧著,國公心裏巴不得對你好,只要你面子上讓一讓,元持的事國公肯定能抹平,彼此也都好收場。”鐘吟秋誠懇著神色,“二哥,我知道你為著顧姨的事氣恨國公,但父子親情是斷絕不了的,這麽多年了,放下吧。”
“放不下。”元貞淡淡說道。
鐘吟秋擡眼,看見他飛揚的眉眼,鋒利的薄唇,依舊是桀驁不馴的少年模樣。這麽多年了,他從來不曾變過,可是她和祁鈺,他們都變了很多。“二哥,就算是為了大哥,你讓一讓吧,這陣子到處都是彈劾你的折子,大哥一直為你壓著,如今又鬧出這事,方才已經有言官叩宮進諫,要求嚴懲你,大哥也不容易,樁樁件件都得他操心,這些天裏廢寢忘食,我看著他實在辛苦得很。”
“好個賢惠的皇後。”耳邊聽見低低的笑,“好個賢明的陛下。”
鐘吟秋心裏一凜,看見他唇邊深深的酒窩,滿是嘲諷。
他從來都是這樣,遇見看不慣的人看不慣的事從不遮掩。鐘吟秋臉上有點熱:“你說我也就罷了,做什麽說大哥?”
“你是真蠢,還是故意替他遮掩?”元貞收了笑容。
鐘吟秋臉上更熱了,皇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麽多年來,也唯有他敢說她蠢。低了頭:“我不明白。”
“不明白?那我說給你聽。”元貞伸開腿,懶懶靠著椅子,“昨天下午我進城,行蹤只告訴了一個人,這人又告訴了皇帝的眼線,昨天傍晚阮凱臨時求見皇帝,半個時辰後內衛找到元持,告訴他我不在山上,元持連夜調集家兵,趕到陵園強行遷墳,我卯正趕到,傷了元持,辰初宮裏來人,把我和元持都帶下了山。”
卯正動手,辰初宮裏來人。短短半個時辰,消息絕不可能從山上傳到宮裏,再從宮裏派人趕到——除非宮裏早就知道會出事,早早派了人守在那裏。鐘吟秋定定神,不會的,也許祁鈺只是擔心會出事,所以讓人去守著。
可祁鈺若是擔心元貞,又怎麽會把消息傳給元持?他們兄弟兩個向來不和,碰上了肯定鬧大。鐘吟秋遲疑著:“也許大哥只是想趁你不在,讓元持把墳遷了,就此揭過這事……”
說到這裏,自己也說不下去。如果真是想生米做成熟飯,那就應該找元再思。為著顧氏早逝,元再思對元貞始終抱有歉疚之心,況且親生父子,又是家中最有前程的男丁,元再思再糊塗也不可能算計元貞,可消息,卻傳給了元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