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車子慢慢向前走著, 明雪霽濕著眼睛。
以為他不知道,卻原來他還是猜到了。猜到她在怕,覺得自己配不上。哽咽著:“王爺。”
“什麽王爺,眼下我無官無爵, 說不定還要治罪, ”元貞抱她在膝上,揉著她的頭發, “連計延宗都不如。”
嘴被捂住了, 她急急分辯著:“別這麽說。”
元貞低頭看她,她眼睛裏帶著水汽, 睫毛上顫顫的,也沾著水,她微微仰臉看他,認真到稚氣的神情:“你比計延宗好千倍萬倍,你比這世上任何人都好千倍萬倍。”
“是麽?”心裏湧起一股纏綿的柔情,元貞雙唇微合,輕輕啄著她的手心,“比你表哥也好千倍萬倍?”
明雪霽有片刻遲疑, 掌緣一疼, 他不輕不重咬了一口:“沒良心的東西。”
就知道她會遲疑,該死的邵七。
篤篤,窗戶敲了兩下,邵七的聲音緊跟著響起:“妹妹, 王爺。”
明雪霽想開窗, 又被他制住, 他緊緊箍著她,讓她動彈不得, 自己隔著窗子問:“怎麽?”
“我得接我妹妹走。”邵七不緊不慢。
“她哪兒也不去,”元貞向明雪霽手上又咬一口, “她跟著我。”
不怎麽疼,因為他會用舌尖輕輕舔一下,安慰似的,明雪霽紅著臉,顫著聲:“你好好跟他說。”
“誰要跟他說。”元貞摟緊了,胳膊拐過來,捏捏腰間的軟肉,“你只管跟我走,不用聽他放屁。”
“王爺自己還在風口浪尖上,是想要她跟著你擔驚受怕麽?”隔著窗戶,邵七平靜的聲音傳進來,“今天這場還不夠?”
明雪霽心裏一緊,看見元貞突然收緊的下頜,他猛一下推開了窗:“你說什麽?”
“王爺此時四面楚歌,下一步要如何還未可知,王爺見慣了風浪不怕,但我妹妹不是,她以後還得活下去,就這樣不明不白跟著你,到時候唾沫星子淹死人,世人對女人從來都更苛刻。”邵七看著他,“還要我繼續說嗎?”
明雪霽看見元貞繃緊的臉,許久,他冷哼一聲,放她下來。他沒說話,只是揉揉她的頭發,把她的發髻弄得淩亂,然後推開車門。
邵七知道,這是同意了,連忙下馬來到車前,正要伸手來扶明雪霽,元貞一把推開他,自己跳下來,牽過隨從手裏的馬匹:“送她去花神廟。”
他翻身上馬,猛地加上一鞭,馬兒揚起四蹄飛奔出去,帶起大道上騰騰的土灰,明雪霽從車中探身出來,想叫他,又不知道叫住了該說些什麽,怔怔地望著,他奔出去一陣,猛地又勒住馬,回頭。
馬兒一聲長嘶,高揚著前蹄,他在暮色中望住她,千言萬語此時只是說不出口,明雪霽心頭酸澀著,下一息,他轉回頭重重加上一鞭,馬兒飛也似地走了。
越走越遠,消失在大道盡頭,看不見了。他去了哪裏?明雪霽怔忡著,此時分明是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分明四下裏圍滿了人,然而他這一走,又好像世界突然冷寂下來,孤零零的,就只剩下她一個人。
“走吧。”邵七替她掩上門,“先去安置了,再說別的。”
邵七的下處在城西花神廟,以前是廟宇,如今已經成了趕廟會放社火的所在,挨著矮山溪流,連綿一帶都是客舍,車馬在一處潔凈的小院前停住,邵七扶著明雪霽下車,穿過幾層吳豫,正中一座精巧的小院是為她準備的住處,內裏仆婦丫鬟齊全,明雪霽剛進門,早看見紅珠笑著迎了出來:“大姑娘回來了!”
她領著她進門,絮絮說著茶葉鋪子這兩天的生意進項,明雪霽惆悵的心緒一點點安穩下來,暮色四合,後院裏升起炊煙,飄來飯菜香氣,邵七推門進來:“妹妹,吃飯了。”
小桌對坐,紅珠打橫相陪,桌上擺著許多魚蝦菜色,又有一些明雪霽不曾見過的海味,邵七一樣樣介紹著,給她夾在碟子裏:“都是海州風味,妹妹嘗嘗合不合口味。”
碟子堆滿了,飯碗上也堆得冒尖,明雪霽努力吃著。已經很久了,沒有人在吃飯時給她夾菜,從前在明家,她和丫鬟一出吃飯,後面到計家,是她服侍一家人吃飯,像這樣親親熱熱,總有人惦記著她愛吃什麽沒吃過什麽的情形,多少年不曾有過了。
有家,有親人,真好。眼睛澀著,明雪霽夾了菜往邵七碟子裏:“哥哥也吃。”
“好。”邵七含笑咬了一口,“這個是帶籽烏,這邊存不住,所以拿的幹貨,等妹妹將來去海州,給你做新鮮的,滋味又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