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鑼鼓聲歡天喜地, 明雪霽在恍惚中,與元貞手挽手走進喜堂。
繡金的紅蓋頭遮住頭臉,看不見他的容顏,只能看見他朱衣的下擺, 皂色靴子上繡著金色水紋, 他離得很近,她見過別人成親, 新郎與新娘之間牽著紅綠牽巾, 總要隔著一段距離的,而他們, 從始至終,都是十指相扣。
沒有高堂,沒有賓客,就只有他和她。廖延充當贊者,一聲聲宣著流程,明雪霽不由自主,與元貞相對而立,盈盈而拜。
鼻尖發著酸, 心裏發著漲, 於恍惚擔憂之中,歡喜亦是真實的。哪怕中間隔著那麽多人和事,哪怕心裏覺得不應該,但她要成親了, 嫁給他, 此時的歡喜, 也是無可替代。
“簌簌。”元貞低低喚她,聲音夾雜在鼓樂聲中, 依舊清晰地傳進她耳朵裏,“抱歉。”
抱歉什麽,抱歉不能給她更盛大的婚禮嗎。已經夠了,她做夢也不敢奢望這麽多的。心裏有一時酸,想到邵七,想到近在咫尺卻沒能見到舅舅,但是到底,還是向他一笑。隔著蓋頭明知道他看不見,但他給了她這麽多,他做的這一切是她的意願也罷,不是她的意願也罷,他對她,都是真心實意。
握著他的手攥得更緊些,明雪霽向元貞靠近,低著聲音:“沒有,我很歡喜。”
元貞一下子摟緊了她,隔著蓋頭來吻:“簌簌。”
周遭觀禮的都是他的部下,明雪霽聽見笑聲,聽見那些爽朗議論的聲響,臉上漲紅了。這不合禮數,當著這麽多人,原不該如此親密的,但她與他之間,不合禮數的事情又豈止這一件。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已經做了,她不後悔,更甚至,明知道不該,還是貪戀此時的歡愉。
“夫妻對拜。”廖延帶著笑,高唱一聲。
夫妻。他們終於,是夫妻了。拆不散打不斷,白頭偕老,同生共死。明雪霽屏著呼吸,手被元貞攥緊了,他當先跪了下去。
慌張著,追隨著,明雪霽跟著他跪下,壓發的步搖在鼓樂間隙裏發出細微的聲響,腰間系著環佩,行動之時,亦是風一般輕盈的響動,低頭,叩首,從蓋頭邊緣,看見元貞唇邊深深的酒窩,像盛著醇酒,讓人沉醉,沉迷。
鄭重三拜,剛剛起身,眼前豁然一亮,元貞揭開了她的蓋頭。
從前她見過別人拜堂,是要用玉尺,用秤杆來挑,他卻只是雙手揭起,然而這樣也讓她歡喜,他們如此親近,他亮晶晶帶著笑的眼眸那樣近,他喚她的聲音就在耳邊:“簌簌。”
“松寒。”明雪霽不由自主,也喚著他。
看見他明朗的笑,驕陽般灼熱,燙得她眼梢發著紅,他雙手掐住她的腰,猛一下舉高了:“我們成親了!”
明雪霽低呼一聲,視線一下子高到極點,他舉著她,大笑著,帶著孩子般純粹的歡喜,旋轉。
天地都變成連綿不絕的圓,明雪霽暈眩著,看見周遭的一切,喜燭,喜字,他們兩個飛揚交纏著的,大紅的喜服,都在跟著旋轉、連綿,構成一個完滿的圓。緊緊抱著他的肩,害怕著,歡喜著,情不自禁和著他的笑聲,笑出了聲。
原來嫁給心愛的人,是這般滋味。
就算心底藏著那麽多擔憂顧慮,然而此時最清晰的,還是歡喜。歡喜到了極點,一切都是眩暈,騰雲駕霧一般,不真實的 。
元貞的視線不曾離開明雪霽半分。她似是有點怕,抓他抓得很緊,還有些暈,臉有些白,但她一直在笑,一刻也不曾停過,她是歡喜的,她願意嫁給他。藏在心底最深處那些恐懼一下子消失無蹤,元貞放她下來,薄唇吻上去:“簌簌。”
明雪霽聽見了大笑的聲音,他那些部下笑鬧著往外走,大約是要避嫌,這讓她臉上漲紅著,兩腿癱軟著,無力地抗議:“你別這樣。”
這抗議太微弱,元貞根本沒理會,笑鬧聲越來越遠,那些人離開了喜堂。現在,就剩下她和他了。成了親,丈夫和妻子,他們注定要一起走過的余生。低頭捧著她的臉:“我們去洞房。”
洞房。明雪霽軟倒在他懷裏。明明不是第一次,卻還是讓人如此羞恥,又如此期待。
笑聲中他打橫將她抱起,明雪霽勾著他的脖子,臉貼著他的胸膛,洞房就在後面,過了穿堂,外面的鼓樂聲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也就顯得由遠及近,侍衛的腳步聲分外清晰,腳步聲停在穿堂外,很快有人稟報:“主上,陛下急召。”
明雪霽下意識地摟緊了元貞,他笑容消失了,冰冷的神色:“跟他們說,今天成親,哪兒也不去!”
明雪霽心裏一跳,撫著他,柔聲勸道:“你去吧。”
“不去,”元貞吻她,堵住她沒說出口的話,“你別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