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明雪霽恍恍惚惚醒來, 習慣性地向身邊摸了下,澀著嗓子喚了聲:“松寒。”
沒有感覺到熟悉的體溫,身下有些顛簸,青嵐在邊上喚:“夫人。”
混沌的意識一點點清醒, 睜開眼睛, 看見車廂裏不甚明亮的光線,看見身上蓋著的被子, 四周墊得厚厚褥子, 窗戶在另一邊,蒙著毛皮, 一絲兒風也透不進來,元貞不在,眼下只有她和青嵐。
下意識地裹緊被子,手指碰到領口的珊瑚扣子,她整整齊齊穿著衣服,可昨夜最後的記憶,是元貞從浴桶裏抱出她,一點點給她擦幹。為什麽醒來時, 會穿戴整齊在車子裏?
心裏無端發著沉, 澀澀開口:“王爺呢?”
“王爺還留在京中,需要先穩住局勢。”青嵐窺探著她的神色,婉轉著說辭,“王爺讓奴婢轉告夫人, 過幾天就過來跟夫人匯合。”
還留在京中, 那麽, 她不在京中嗎?在哪裏?明雪霽掀開被子坐起來,想開窗, 窗戶從外面鎖著,怎麽都打不開,心裏越來越沉:“這是哪裏?”
“往北去的小路,近來形勢復雜,王爺擔心宮中對夫人不利,所以先派奴婢幾個護送夫人去安全的地方,最多三五天,王爺就會趕過來找夫人。”青嵐看她還在努力開窗,忙道,“窗戶鎖著呢,夫人若是想透氣,等到了落腳的地方奴婢和青霜陪著您下去走走,眼下路上不安全,所以門窗暫時都鎖了。”
明雪霽又搖了下窗欞,鎖扣得很緊,一絲兒也不動,車廂很大,車子走得很穩,她昏昏沉沉睡了這麽久都絲毫不曾覺察,按理說不會氣悶的,可這時候卻覺得喘不過氣,窒息般的難受。
他又一次,絲毫不跟她商量,替她做了主。
明雪霽靠著車壁,說不出話,就連追問,也突然失去了興致。要去哪裏,在哪裏落腳,他幾時過來找她,永遠不會有人給她解答,他只要她聽話照做就好。也許因為他太厲害,他做出的決定,比她高明太多吧。
所以,也就不需要知會她,也就不需要跟她商量。
車子快快地向前走著,腦中零零碎碎,不停想著從前的事。山洞中他死死摟著她的腰,他抱著她,在夜色中穿過黑沉沉的城門,他拉著她跪在他母親墳前。一直都是這樣啊,他從來沒有變過,那些柔情蜜意,都是他一步一步,替她決定好了,推著她逼著她走過來的。
所以現在,是她太貪心,要的太多了嗎?明雪霽無法確定,又突然想到,今天就是三天之期,舅舅要上山來找她的,等找不見她,又該多麽著急。
心裏油煎一般,捂著臉,淚水一點一點,洇濕了手心。
皇宮。
非正式的議事,召見的都是曾與戎狄交過手的老臣,還有些心腹近臣,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著,所說無非是老生常談,眼看戰況危急,最現成的主意無非就是起用元貞,接替馮大年。祁鈺不置可否,目光越過眾人,落在元貞身上。
他心不在焉聽著,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還是不肯表態,看來是等著他先低頭,請他出山。祁鈺轉過目光,默默吐出心裏的郁氣。算算時間,上山的人也該得手了,眼下且讓他得意,等拿到了他心愛的女人,便該他低頭屈膝,聽從他的擺布。
余光瞥見軟簾一動,心腹太監領著奉茶的宮女前來換茶,這是他們事先約好的暗號,祁鈺不動聲色,看著太監走到近前低著聲音:“陛下,沒找到人。”
祁鈺怔了下,下意識地便看向元貞,他恰好也看了過來,四目相對,他刀鋒般的銳利的唇扯了下,嘲諷的笑。
該死。祁鈺心裏暗罵一聲,又讓他搶先一步。
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冬日裏茶沏得釅,想起明雪霽最擅長的似乎就是烹茶,怎麽喝怎麽覺得不順口,啪一聲撂下茶碗。
正在議論的幾個官員嚇了一跳,連忙都噤了聲,祁鈺定定神:“授元貞神武將軍之職,明日卯時啟程趕往北境,協助馮大年,擊退戎狄。”
“陛下聖明!”幾個官員連聲贊頌。
祁鈺沉著臉。邊境事大,其他的事只能暫時放下,只可恨手底下都是些沒用的東西,連個能頂替元貞的都沒有。看見元貞起身行禮,嘴唇還勾著,礙眼的酒窩:“臣領旨。”
該死。即便說是協助馮大年,即便他如今的職位在馮大年之下,但他在北境經營多年,只怕馮大年壓他不住。須得找個能對付他的。祁鈺思忖著:“任元持為輕車校尉,隨元貞同去北境,協助作戰。”
看見元貞翹起的唇抹平了,祁鈺心中稍覺寬慰。元持打仗也許不行,但論心機智謀絕對是把好手,有元持在,元貞也休想自在。再說元持好歹也是燕國公府的子弟,用兵也許不如元貞這種天縱奇才,但加以歷練,將來未必不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