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明雪霽在燈下忙著。
裁了鞋面鞋底, 打了漿糊,搓了納鞋底的粗線,很久不曾這麽忙碌了,一開始有點手生, 後面就越來越熟練, 千層鞋底納起來費手,戴了頂針使了力氣才能把針紮透, 又忽地想到, 成親這麽久,天天這事那事耽擱著, 她還從不曾給元貞做過衣服鞋襪,哪怕是條帕子也不曾做過。
一念及此,再也顧不得別的,她應該給他做點什麽的,哪怕她手藝不精拿不出手,也是她一片心意。
忙忙地放下納了一半的鞋底,起身去箱子裏找出來一匹梨花白提花織錦的緞子,他穿的是銀甲, 拿這個墊在裏頭肯定好看, 褲子要用深色厚緞子,他騎馬打仗都在野外,料子要耐穿耐磨才行,冬天裏都是穿皮靴, 她雖不會做皮靴, 但家常在屋裏穿的棉鞋, 她做得很好。
拿過剪子,又找出軟尺, 雖然不曾給他量過體,但他的模樣牢牢刻在心裏呢,不用量,她也知道該怎麽裁剪。劃了線,哢嚓哢嚓,剪刀剪下去,燭光托出長長的影子,他現在在哪裏,又去打仗了嗎?
隊伍邁著整齊的步伐在夜色中走進軍營,元貞駐馬在門前看著,沒有人喧鬧慶賀,甚至也沒什麽人笑,但能看出來先前那股子彌漫在軍中郁氣消失了,這個勝仗打得痛快!連夜奔襲近百裏,趕在天亮前戎狄精神最松懈的時候予以重創,終於挽回了低迷多日的士氣!
元貞等最後一隊人馬進門,轉身離開。眼下雖然勝了,但馮大年拖延著遲遲不肯分派部屬,嚴格來說他現在手下沒有一兵一卒,所有行動都沒有將令,但這沒什麽,只要把馮大年放倒,他就能放開手腳大幹一場,在北境,一向都是他說了算。再有就是糧草裝備嚴重短缺,馮大年那個廢物打了三場,丟了兩個倉庫和幾個鎮甸,眼下難民都湧在沙昌附近,什麽都短缺,馮大年又攥住緊要物資一毛不拔,得想個法子盡快補上窟窿才行。
擡眼時,看見自家院落裏遙遙的燈火,心裏熱著,飛快地奔馳著,前面道上蹄聲低沉,廖延迎面趕上:“主上,剛剛收到京中來信。”
元貞沒停步:“道上的?”
“不是,生人送來,有宮中令牌。”廖延從懷裏取出一顆蠟丸,雙手奉上。
宮裏來的,不可能祁鈺,總不能是鐘吟秋吧?自從她嫁了祁鈺,再不曾給他遞過書信。元貞接過捏開,手指長的小字條,果然是鐘吟秋的字,先前他們一道念書習字,她那一筆端麗的小楷他最熟悉不過:元持有密旨。
密旨,元貞嗤笑一聲,必定是對付他的了,奇怪的是鐘吟秋怎麽會專程提醒他?她不是早就跟祁鈺一條心,專心致志做她的賢德皇後去了麽。“想辦法探探宮裏的情況,皇後的。”
“皇後的信?”廖延急急問道,“殿下怎麽了?”
元貞覺得奇怪,看他一眼:“她沒事,元持有密旨。”
廖延低了頭:“是否讓王之探聽一下?”
“何必那麽麻煩?”元貞拿起紙條在火把上燒了,“讓他三天之內下手。”
小小的紙條眨眼化成灰燼,元貞擡眼,那點燈火越來越近了,加上一鞭飛也似地往前奔著,廖延追在後面:“糧草和補給……”
元貞已經聽不進去了,心思飛了,只想著屋裏的人:“明天再說!”
明雪霽很快裁好了上衣的料子,褲子還沒裁,她印象中武人的褲子似乎要比平常的款式更貼身利索點,家裏沒有元貞的衣服,最好還是等他回來親手量量再說。
裁好的衣料放在邊上,想要先把邊線打出來,又覺得也許該先把絲線配出來,也或者先選扣子,明雪霽拿起這個放下那個,太緊張了,一時反而難以決斷,聽見外面有動靜,似乎是院門開了,這個時間院門從來不曾開過,難道是元貞回來了?
來不及多想,丟下剪刀往門前跑,剛剛拉開門栓,一陣寒風擁著元貞一道闖進來,堅實的臂膀攔腰將她抱起,元貞在笑:“我回來了!”
眼睛一下子濕了,明雪霽顧不得別的,捧著他的臉上上下下看著,沒有傷,依舊是俊朗的眉眼,鋒利的唇,深深的酒窩,但是身上有沒有傷呢?手在發抖,聲音也在抖:“松寒,你,你沒事吧?”
“沒事!”話音未落,他吻住了她。
天旋地轉,所有的念頭這一刹那全都消失了,燈不知道什麽時候熄的,門也不知道是誰關上的,明雪霽在黑暗中摸索著,滾燙的皮膚,胸膛上陳舊的傷痕,沒有新傷,他這次沒有受傷,下一息他覆上來,什麽都顧不得了,天地之間,只剩下他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