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姬透望著近在咫尺的少年。

他是天生劍骨, 修行一日千裏,因結丹時的年紀還小, 一直維持著這副玲瓏雪砌般的少年模樣。

也是她最熟悉的模樣, 仿佛他們沒有生離,也沒有死別。

姬透在心裏嘆氣,雖然他的聲音很正常, 但她還是聽出了點委屈。

“為什麽會這麽認為?我怎麽可能忘記你?”她反駁,覺得小師弟冤枉自己。

要是真忘記他, 她也不會千裏迢迢跑到這種地方來找他。

少年直視她, 欲言又止。

這樣的他, 終於多幾分人氣兒, 不再是那副冷冰冰的、凜冽如松雪的模樣。

姬透總算是明白他的意思,怔怔地看著他,語氣有些幹澀, “是因為我現在已經不是人嗎?”

這過於直白的話,讓少年的臉色微變。

“胡說,師姐你永遠都是我的小師姐。”厲引危認認真真地說。

不管她變成什麽, 在他心裏永遠都是她。

看他難得緊張的模樣, 姬透心頭的澀意散去,臉上多了笑容。

“你緊張什麽,我什麽都沒說呢。”

少年定定地看著她, 確認她真的沒有生氣或失望、憤怒等情緒, 有些不自在地撇開臉,抿著嘴唇不說話。

少年這副倔強的神態,讓姬透不免想起他小時候的樣子。

小師弟被師尊帶回觀雲宗時,年紀並不大。

他從小體弱多病,像個脆弱的琉璃娃娃, 連門都不能出,一個人孤伶伶的在雪尖峰臥床養病,一個月有二十來天是躺在床上度過。

姬透看他可憐,每天完成教習布置的功課後,就會去雪尖峰陪他說話。

那時候的她也沒比他大多少,她自幼在觀雲宗長大,不知怎麽地養成認真板正的性子,小小年紀便極有耐心和責任感,以為自己是小師姐,便要照顧小師弟。

她每天和他說的大多都是今天教習教了什麽字,學了什麽術法,然後順便教他。

小師弟起初懶得理她,不管她說什麽,他都是安安靜靜地躺著,連表情都是冷冷清清的,沒有多少人氣兒。

只有被她叨念多了,會奶聲奶氣地說她很吵,讓她閉嘴。

後來,可能被她的責任心感動,他漸漸地開始搭理她,回應她,兩人的感情越來越好。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因小師弟大半時間躺在床上養病,極少去傳功堂聽課,師尊、師兄和師姐又各有自己的事要忙,教導小師弟的責任就落到姬透身上。

小師弟算是姬透這沒比他年長多少的小師姐教導成材的。

兩人的感情越來越好,連下山歷練都是一起的,很少分開。

這些年,他們沒吵過一次架,感情好得連師尊都會嫉妒,說小師弟其實是養給她的小夫婿——這樣的話自然要被大師兄教訓一通,讓師尊修口業。

但如果她做了什麽讓他惱怒的事,他也會和她置氣,倔強地等著她來哄。

就像此刻。

姬透眼裏浮現笑意,伸手去扯他的袖子。

“小師弟,我醒來後找了你很久,你不和我說說話嗎?”

他終於轉過頭,修長峰利的墨眉微蹙,“你幾時醒來的?我……我以為你應該還需要一些時間……”

姬透了然,“所以你不是故意離開,將我一個人留在那陰森森的地宮裏的?”

在她的注視下,厲引危僵硬地點頭。

其實姬透已經能猜到,以小師弟的性格,他應該會守著她醒來的,但計劃趕不上變化,誰知道那處地宮會被人發現,一群修士闖進來,也將應該沉眠中的她吵醒,讓她破棺而出。

厲引危得知她蘇醒的時間,雖然表情不變,但那眼神有些恐怖。

幽深、闐暗,壓抑著某種極其危險的信息。

“小師弟。”姬透看他這眼神就覺得有些不太好,趕緊轉移話題,“你……到底做了什麽?我為什麽還能活著?”

厲引危斂去眼中的情緒,他沒有看她,而是盯著洞窟外。

外面的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洞窟裏的溫度有些低,因簪星樓的弟子布上防禦陣,溫度很快就恢復正常。

兩人都有些安靜,因隔音咒的原因,外面的聲音也滲不進來。

半晌,他低聲道:“師姐,你應該能感覺到自己身體的情況,不是嗎?”

“可我想聽你說。”姬透依然看著他。

厲引危沒有回頭,他深吸口氣,聲音有些低啞,“師姐,我沒有辦法,我不想你死,我只能將你煉成傀儡……我在小梵天裏,用了十年時間,收集你殘存的神魂,用養魂木來蘊養它……”

姬透怔然,心口突然蔓起一股密密麻麻的疼。

雖然她早已經推測過自己死後、他是如何復活自己的,可親耳聽他說,還是一陣陣的難受。

“……只有將你煉成傀儡,你才能永永遠遠地陪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