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沈梔梔說完話, 侍衛在外頭稟報:“公子,孟大人派人來求見。”

裴沅禎拉開車門:“這麽晚了,孟欽德有何事?”

那人翻身下馬, 行了一禮:“公子, 今晚孟大人帶人去查看?水壩,發現水壩決堤有可疑之處,特地派屬下來請公子。”

裴沅禎眯了眯眼, 吩咐車夫:“掉頭回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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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又匆忙趕往榆水村附近的堤壩,到?地方時已經?是亥時。

沈梔梔下車不住打哈欠, 裴沅禎轉頭瞥了她一眼, 沒說話。

另一頭,孟欽德見到?他們,立即走?過來。

“公子,”他說:“下官傍晚帶人來查看?水壩, 起初還看?不出什?麽,後來派人下水搜尋了番,發現許多可疑之處。”

裴沅禎走?上斷裂的堤壩,目光望向粼粼河面。

“什?麽可疑之處?”他問。

“公子請看?這邊。”孟欽德指著斷裂的地方, 說:“若是河壩經?久未修而損壞,這裂痕必定留下歲月的痕跡。可公子仔細看?,裂痕幹幹凈凈並無汙垢, 像是被人強行分開。”

“還有這個。”孟欽德撿起旁邊碎裂的小石:“若是水流洶湧而沖斷, 不可能有這麽多碎石。”

裴沅禎凝眉:“你懷疑有人故意毀堤?”

“不是懷疑, 而是確定。”孟欽德道:“才不久下官派人下水查看?, 公子猜下官發現了什?麽?”

他揮手讓人把東西拿過來。

當看?清那些東西是戰場上作戰的火藥時, 裴沅禎瞳孔猛地一震。

“公子,火藥乃軍營機密, 民間又豈會輕易獲得?”孟欽德面容凝重:“想必軍中有人勾結岱梁,故意炸毀堤壩泄洪。”

說完,他後退行了一禮:“此事事關重大,下官不敢決策。”

裴沅禎負手,一下一下地摩挲玉扳指。風聲獵獵,他整個人融進朦朧夜色中,渾身散發著寒氣?。

沈梔梔站在堤壩下等待。雖不知他在想什?麽,但清楚,裴沅禎此刻必定怒不可遏。

孟欽德也沉默不敢再?言,實際上他心底有許多猜測。

整個荷縣、乃至岱梁並非天災,而是人禍。可為何有人不顧數萬蒼生?也要冒險作惡?

原因無非還是在去年頒布的“改田種桑”政令上。朝廷要改田種桑,可百姓手上早無農田,岱梁大多百姓已淪為佃農。若是改了,豈不就動了某些人的利益?

動利益恐怕還不算,從田地兼並中查出岱梁的腐敗才是那些人真正懼怕的原因。

是以,全力阻止政令是其一。

另外就是......

孟欽德覷了覷裴沅禎的背影。

這麽個年紀輕輕的人便?位居內閣首輔,權勢滔天,眾人既畏懼他的權勢又嫉妒他的權勢。

朝堂波雲詭譎,想把他拉下馬的人定然不少,那麽從岱梁做文章便?是最?好的契機。

空氣?沉默良久,裴沅禎緩緩轉身。

他目光冷厲,視線所過之處仿佛結了層冰,讓人靠近不得。

“從今日起,”他沉聲吩咐:“務必徹查整個岱梁,寧可錯殺一千也不要放過一個!”

眾人一凜,恭敬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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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之後,裴沅禎變得格外忙碌起來,有時候天天出門,有時候一出門便?是好幾天才回客棧。

沈梔梔在客棧裏待著無聊,整天跟阮烏吃了睡睡了吃,要麽就是吃飽去客棧後頭的小河邊散步。

這日,午歇醒來,天空下起了雨。

沈梔梔不喜歡下雨天,到?處潮濕不說,連衣裳也難曬幹。

她從京城帶來的衣物不多,曬了兩天還沒幹,便?全部?收回來想著用炭火烘一烘。

這廂才駕起炭盆,就聽見客棧熱鬧起來。

她走?出屋子,站在欄杆邊探頭往大堂看?。就見許多侍衛濕漉漉地進門來,緊接著裴沅禎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他似有所感,擡頭朝二?樓看?過來,跟沈梔梔的視線短暫地觸碰了下,又收回去。

沈梔梔一直盯著他。才五六日沒見裴沅禎,沒想到?短短幾天他居然......變老了?

她趕緊跑下樓:“公子回來了?用過午膳了嗎?”

裴沅禎把大氅脫下丟給她,“嗯”了聲,徑自上樓。

沈梔梔忙接住,抱著潮濕沁涼的大氅跟著他。

“去打水來。”進屋後,裴沅禎吩咐。

沈梔梔又立馬去打水給他洗漱。

她忙得跟個陀螺似的,待服侍完畢,才得閑站在一旁暗暗觀察。

這麽仔細一瞧,發現不是裴沅禎變老了,而是下巴處冒出了許多胡渣。

也不知他這些日子在忙什?麽,竟是連胡渣都?沒打理。在沈梔梔的印象裏,裴沅禎一直是精致、矜貴且如謫仙一樣的人,不曾想他也有這麽狼狽的時候。

裴沅禎坐在桌邊看?各處送來的邸報。少頃,見她還杵在一旁沒動,擡眼:“愣著做什?麽?服侍筆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