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宮理站在那裏, 靜靜地看著被抹開水霧的窗戶重新沁出一層薄薄的水霧。

如此轟轟烈烈又如此隱秘的反抗,她沒向任何人說過自己還活著。

是否她也有過許多次崩潰,許多次後悔, 從一開始烈日下高歌的搖滾歌手,走向光鮮身份背後陰影裏獨行的刺客,沒有變得只有那份決心。

是否T.E.C.那無處不在的眼睛,注意到了這個在示|威現場高歌的女人, 注意到了她走向毀滅的復仇之路, 是否T.E.C.的心裏湧起了強烈的沖動。

如今山冶幫成了某種反抗資本的標志, 成為了網絡上對瑞億群起攻之的招牌, 但不會有多少人知道她過去的故事, 更遑論她現在的故事了……

怪不得T.E.C.說她面對的是世界上最大的誘惑之一,最幹凈的身份, 最頂級的生活, 最看似光明的未來,她如何在欒芊芊的殼子裏依舊記得復仇?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腕, 那裏還是一條線,這條線像是牽著宮理去看清線索, 宮理手指摩挲過去, 突然聽到平樹急切的聲音:“波波, 你怎麽了?”

波波本來跟其他幾個小孩玩得正好, 看到平樹和宮理進入藍色集裝箱,也想走樓梯來。那些小孩們跟它玩鬧, 在上樓的時候戳它後背, 然後它就從樓梯上滾下來, 重重摔在地上。那幾個小孩也嚇壞了,連忙跑過去看它, 卻發現波波好像摔壞了——

小孩們理所當然的覺得宮理和平樹是管事的大人,哭叫求助起來。平樹正蹲在滿身是泥的波波旁邊,查看它的胳膊,他表情也不太好,擡頭對宮理道:“它右手動不了了。但我沒看出什麽機械結構的損傷。”

旁邊幾個撐著膝蓋看的小孩道:“它剛剛跟我們玩的時候,就跟站不穩似的亂轉,還摔了好幾下。”

宮理心裏一緊,難道是跟T.E.C.催促他們有關?

波波也有點懵,平樹拎著它的胳膊擡起來,確實活動沒有問題,但是波波就自己擡不起來。平樹從房車車廂裏拿出工具箱,他會修車也能簡單修一修波波這種構造簡單的機器人,拆掉手臂外殼看,信號連接的電線也都連接正常。

波波有點沮喪,那幾個小孩瞎出主意:“是不是凍壞了,它都沒有穿衣服,我剛剛脫了手套,它的鐵皮好涼好涼,把我媽給我縫的套袖給它吧!”

“我也有熱水袋!”

“我、我們家裏有暖爐,可以給它暖暖。”

宮理靠著欄杆還在琢磨,平樹笑著伸手摸了摸幾個小孩子的腦袋:“謝謝你們,波波可能只是累壞了,我們帶它上去睡覺了。你們也早點回家吧!”

波波確實腳步有點不穩,平樹有點拽不動它,宮理伸出兩只手來,抓住波波的兩只手,用力氣在前面拉它:“平樹,你在後面看著,稍微推一下讓它別摔下去。”

平樹應了一聲,宮理和他就這麽將波波半拽半抱上了樓。它身上的泥巴都凍得結塊了,一磕就掉,再擦了擦身子就放它進屋了。

波波趴在地毯上,平樹從包裏掏出它最喜歡的繪本,它都沒有多看,只是一直趴著。

宮理道:“波波,有哪裏不舒服嗎?”

它好像不太理解,轉著腦袋在地毯上打了個滾,宮理擡眼看向平樹:“要不今天就不留宿了,我們這就走,我有點擔心。”

平樹卻搖了搖頭:“夜裏趕路危險性太高了,越接近邊境越危險,路況也不好。而且我也會聽那些私人電台,似乎北方又開始不安定了。我們明天就能到它畫圈的範圍內,不必著急,明天五點四十左右天就亮了,我們可以那時候走。”

宮理點頭,她先去洗澡,換了衣服披著浴巾出來,躺在單人床上。平樹去洗澡的時候先關了燈,波波就躺在兩張單人床之間的過道上,只有浴室的燈照著集裝箱貼了保溫棉的天花板,宮理有些睡不著。

一會兒感覺浴室的門打開,氤氳熱氣冒出來,平樹以為她睡著了,輕手輕腳的走出來。他在昏暗中接了兩杯水,一杯放在她床頭,一杯放在了自己床頭,宮理半閉著眼睛,一直在等著杯子放下時哢噠的一聲響,但那聲音意外的輕,就稍不注意就從耳邊滑過去。

他怎麽動作能這麽輕……

宮理感覺半濕著頭發的平樹鉆進距離她一臂多遠的被子了,她聽到他在被子中長長吐了一口氣,宮理不知道為什麽覺得嘴角勾起來。大片又潮濕的雪花刷刷的從集裝箱外蹭過,她余光看到波波右手靠著能動的關節,勉強擱在平樹的床邊,一會兒,平樹從被子下伸出手,牽住了波波微涼的金屬手。

一會兒,又看到它另一只手,有點怯生生的偷偷的也扒在了宮理的床邊,就像之前那樣。宮理照顧它不如平樹那樣多,它有時候不太敢跟宮理撒嬌似的。

宮理想了想,也從被子裏伸出手去,抓住了它的又冷又硬的手指。那手指很快就在宮理手中暖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