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甘燈低頭看著她。宮理灰色的樹脂義手搭在血紅色的書籍封皮上, 壓著書頁下血管跳動的東西。

剛剛她寫的最後一個字的撇捺順著向下,幾乎碰到了——

她笑:“你快把書頂起來了。啊,不要弄臟書, 那可是大罪。”

甘燈低頭看著:“……不要嘗了。舌頭上會沾上墨水,雖然幹了但是還是會化掉的。”

宮理托腮:“那確實有點討厭,那我要不要嘗嘗沒有字的地方?”她鼻尖抵在了沒有字跡的皮膚上,嗅了嗅, 笑道:“我聞到了書香。”

甘燈無法再冷靜的當一張紙了, 他甚至不管過敏與否, 握住了她手腕, 將她拽過來幾分:“總要跟文字有點深度交流才算沾染書香。”

宮理笑著撐起來一點身子, 欣賞著自己的塗鴉作品:“文筆斐然,視角多元, 你說是不是?”

甘燈卻什麽都沒說, 擡手握住她後頸,將她腦袋壓下來, 揚起臉來親吻她。

宮理總算是肯好好吻他,舌尖確實像是要從他發號施令的唇舌中得到點知識。

她說是吻技高超, 更像是投入專注, 壓根用不著什麽所謂的技巧, 就會讓別人感覺被她視若珍寶又深深迷戀。這種錯覺本身就是最要命的。

會讓想練習任何技巧的他, 都腦子混沌,只會本能的回應這種令他戰栗的喜悅。

宮理擡起來, 呼吸讓兩人的臉都像是發燒一樣噴吐熱氣, 她擡起了鋼筆, 握住了他的臉。

甘燈皺緊眉頭:“不行。”

宮理銀白色的瞳孔掃過他唇角鼻尖和眼角,簡直用目光的柔波就能讓他屈服似的。

筆尖越來越接近他的臉, 他掙紮起來,有些惱火道:“宮理!你不能在我臉上寫字——”

但宮理似乎堅持要犯混蛋,筆尖還是快速的壓在了他的臉上。

只是在他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就擡了起來,她笑道:“給你多點一顆痣。”

甘燈看著她,臉上有些被觸怒的表情還沒來得及收起來。

宮理歪頭笑道:“你生氣也蠻好看的。就是下次不用準備我的個人物品。”

這像是某種提醒或警告。

但她偏偏以輕飄飄的方式提出,讓甘燈也無法辨認她是不是不大高興——但這個懲戒似乎僅僅是一顆在他臉上用鋼筆點的痣。

甘燈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怎麽開口,好像提出互不越界的是自己,最後越界的也是自己:“……”

就在他覺得氣氛或許會冷下來,今天會這麽突兀結束的時候。宮理卻抽走了那本紅色封皮的書,扔在地毯上,嘖聲道:“書上弄臟了一點點呀。要來嗎?”

甘燈將她的浴袍扔到地毯上去,以緊握她的手作為回應。

宮理道:“只是我們要約法三章。”

甘燈以為是要定下他們以後相處的規矩,心沉下去,卻沒想到宮理開口道:“首先,你不能叫太大聲,哦你別一副自己從來不叫的樣子,我上次就該錄音的。”

“其次,你不許抱我,別把你身上的字蹭臟我了,我還想欣賞自己的作品呢。”

甘燈手搭在嘴唇上,宮理看到他喉結滾動了一下,顯然這有條條框框的相當不自由的要求讓他更……了。

“最後一點就是,小心你的腿,別亂動。”

甘燈嘴唇在手背下輕聲含混道:“我的腿好一些了,而且也……你別用手——呃!”

宮理笑嘻嘻道:“過敏了?”

……

宮理:“好啦,不作弄你,你說,腿變好了怎麽回事?”

果然,甘燈不會因為她這種事生氣,斷斷續續道:“說是、說是不但惡化緩解很多……還……”

宮理故意不動了:“還?”

這個停頓更受折磨的絕對是他。

他甚至都有些急惱:“還說不定能恢復一點已經殘疾的地方!你不要——”

宮理確實有點驚訝:“竟然會變好,原因是?難道是有什麽特別有效的藥物?”

甘燈搖了搖頭,腦袋擠在幾個墊子之間,發絲因為靜電全都貼在墊子上,他側著頭不看她,似乎覺得這樣就更能忍住聲音。

他想轉移點注意力,盯著一旁的桌子,呼吸斷開了句子:“可能是……因為情緒、或者是大腦活動——”

宮理有些驚訝:“不會是因為這個吧?你這設定簡直就是魅魔,靠這個治病啊。”

甘燈從搭在臉上的手背下方,有點無奈又氣惱的看了她一眼。

就不可能是因為他心裏充斥著前所未有的感情嗎?

他跟她擁抱的時候,就覺得時間理應被他浪費虛度,活著或許可以不為了崇高的目的,也可以就是為了這無意義的螞蟻般繞圈的行為本身——

她好像從來都不知道,他對更多描述人世間的詞語從“知道”變成了“理解”。

他感覺得到,詩歌與文學中俗套的“愛情”的強大力量,將他捏扁搓圓,讓他覺得既盲目又狼子野心,既痛苦又拉扯纏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