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活著

謝縛辭一進入暗沉的地下室, 便被姜沐璃圍繞。

四周的墻面,掛的皆是姜沐璃的畫像。

大多都是她孕期熟睡時,他看了心裏悸動,便私下裏找了知名畫師將她入睡時的模樣皆記載於畫像。

當初本想著, 孩子生下了後, 今後給他們的孩子看。可沒料到, 這些畫像卻成了這兩年他支撐下來的唯一動力。

謝縛辭背脊靠著白玉石榻,坐在冰涼的地磚上,手中還緊緊攥著當初在懸崖邊撿到的那支金簪。

因兩年的撫摸,金簪的簪身已極其的光滑, 可見撫摸它的主人對這支簪子有多麽看重。

墻面上掛著多副姜沐璃的畫像, 有她懷胎五個月時熟睡的姣好面容,也有她對他氣急時暗暗瞪他的嬌俏。

還有, 少數對他乖順無比的溫柔。

這兩年裏,好似只有在這個封閉的地下室, 對著這滿墻的畫像,他方能顯露幾分脆弱。

“緣緣,你究竟在哪?”他漆黑的眸微微閃動,低聲呢喃。

整整兩年, 他都沒有放棄搜尋,甚至已經擴大了範圍,在整個大晉每日每夜的派官兵搜查。

然, 兩年過去, 她就像從這個世間消失了一般,再無蹤影。

除了那具完全不像她的屍體, 什麽也沒有。

倘若她還好好活著, 現在在做些什麽?

她那樣纖弱, 今年也才二十歲,流落在外也不知有沒有人可以讓她依靠,若是凍著餓著,受傷了又該如何?

他從前那樣恨過她,都擔心她會餓著,可她離開了兩年,到底過了什麽日子,他全然不知。

她性子雖說倔強極了,實則又很愛哭,受了委屈定是會躲起來流淚的。

謝縛辭無聲淡笑,眼底浮起悲涼。

那個小混賬,那樣挺討人喜歡,或許她會認識更多願意照顧她的大善人。

可這個想法一旦從他腦海裏滋生,忽然便是陌生男人進入了她的生活,照顧她,接近她,毫不掩飾地愛慕她。

……若是緣緣也對那個男人動心了。

豈不是會嫁給別的男人?

謝縛辭猛地站起身,頃刻間周身戾氣升騰,掌心攥緊的金簪又一次紮傷了才痊愈的傷口。

鮮血一滴一滴流下。

**

距離長安千裏之遙的塘水縣。

姜沐璃從兩年前起接管了白氏手頭上的生意之後,便從溫府搬了出來,白氏便另外給她買了一棟二進二出的宅院和一些下人護衛安家護院。

白氏自嫁給了溫鋒後,便跟著自家夫君一同做生意,溫鋒平日走南闖北,做的都是大買賣,而白氏便私下幫助一些無父無母,亦或是被父母拋棄,被男人休棄到無家可歸的可憐女子,給她們一個容身之所。

塘水縣東街一帶都是溫家的鋪子,鋪面的掌櫃及店小二皆是白氏特許讓那些流離失所的女子來幫忙做工之地。

畢竟有一個可以每個月領工錢的活幹,也會讓人對生活有些希望。

揚州是盛產瘦馬之地,自然連小縣城都沒有逃脫。多戶家人,若是家裏窮的揭不開鍋,只要家裏頭有個姑娘,無論長什麽模樣,家中的長輩都會想盡辦法送進勾欄院。

白氏從十年前起,為了阻止更多悲劇的產生,便悄悄在塘水縣開了綴月樓,明面上是勾欄院,實則暗地裏是幫助那些不得已墮落風塵的女子能有一個家。

被送到綴月樓的,若是無家可歸想留下的便可以繼續在樓裏幫忙打雜,不想留下的,白氏會給一筆銀子讓她離開揚州從新開始。

但大多數被家人賣到勾欄院的姑娘最大的都只有十幾歲,更別提一堆尚未成年的小丫頭,姑娘們無處可去,大多都會選擇留在樓裏。

而姜沐璃便是接手綴月樓,成了幕後東家。

兩年過去,姜沐璃從當初什麽都不懂,到現在處事起來遊刃有余,甚至將綴月樓打理的井井有條。

“阿雲,今日咱們樓又被王大人家的公子包了呀!”靈玉親密地貼到姜沐璃身側,笑著道:“我瞧著,那公子多半是看中你了。”

姜沐璃睨她一眼,沒好氣道:“胡說什麽呢,就不準人家來聽聽小曲,嘗嘗我們樓裏的美食嗎?”

靈玉揶揄道:“可不嘛,咱們樓雖說都是姑娘,但都賣藝不賣身,哪個男人敢動手,馬上有護衛將他扔出去,時間久了大多數男人都不願來了,如今還願意包場子的,定是愛慕咱們樓裏的某位姑娘。”

靈玉向來心直口快,又道:“那王公子上回無意間看到你,眼珠子都不會動了,傻乎乎的,哪還有點讀書人的樣子。”

這段時日這種話姜沐璃聽得多了,輕輕推開她淡聲道:“靈玉,你可別鬧我了,你知道我是個獨身寡婦,又會有哪個男人會看上我?”

靈玉在她對面落座,柔聲道:“寡婦怎麽了,允許男人死了媳婦再娶妻納妾,還不準女人死了男人再另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