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芳魂

夜晚的王家大宅籠罩著厚厚的陰氣,羽徽若剛出門就打了個寒顫。

王家被毒死的那些人,確實有些怨念,但並未和王小姐一樣,成為邪祟。這些陰氣,都是來自跳湖的王小姐。

羽徽若對雲嘯風說:“去湖邊。”

鹿鳴珂自踏入這棟王家大宅,就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他沉默不語,用目光撫摸著這裏的每一寸土地,腦海裏一直有個聲音在召喚他。入夜後,這個聲音越來越強烈,引導著他,向著夜色裏行去。

等他清醒過來,已站在湖邊。寒風肆虐,摧折周遭的草木,黑夜裏的湖水宛如翻湧的墨浪,深不見底。

湖面映出他的模樣。

他垂著眸子,看著湖裏的倒影。波光粼粼,湖底似有什麽東西要破開水面沖出來。

是個女人。

女人穿著一身紅衣,上好的緞子,繡著精致的花紋,被水浸泡過,濃艷得像血。她沉在水底,向他探出手,溫柔地喚他:“孩子。”

鹿鳴珂面無表情地與她對視著。

“孩子,快到娘的懷裏來。”那女人慢慢地從水底浮上來,濕漉漉的手抓住鹿鳴珂,將他往湖裏拽——羽徽若與雲嘯風剛趕到湖邊,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雲嘯風驚道:“真的有邪祟!還挺漂亮的,給這麽漂亮的邪祟當幹爹,不虧啊。”

這種時候還有心情開玩笑。羽徽若彈了下他的額頭,抽出腰間的明玉刀。

雲嘯風攔住她:“殿下,小心有詐,我來。”

那鹿鳴珂已經被水鬼拖進水裏,波紋一閃,吞沒了他的衣袂。水底光芒大盛,雖是瞬息的功夫,沒能躲過羽徽若的眼睛。

那樣灼亮的光芒,絕非凡物能發出。

莫非是赤丹神珠?

“論水性你比不過我,你在岸邊守著,以防偷襲,若那邪祟從水裏出來,不必手軟。”羽徽若謹記著不讓雲嘯風摻和進來,扯住了他的衣袖,說完這通話,不等雲嘯風有所反應,自己率先跳進了水裏。

“殿下!”入水前,只聽得岸上一陣驚呼。

雲嘯風止步湖岸,鞋尖被冰水浸濕。他再三猶豫,咬了咬牙,決定聽羽徽若的話,留在岸上,為他們把風。

鳥是屬於天空的,羽人大多不擅水性,為克服這個弱點,羽族會對自己的戰士進行水性訓練。羽徽若別的不行,小時候就愛玩水,鳧水的功夫比雲嘯風強多了。

四面湧來冰冷的水,淹沒口鼻,羽徽若屏住呼吸,握著明玉刀,沉入水底,四處搜尋著那白光的來源。

氤氳的白光越來越弱,羽徽若這回看清了,光芒是從水底的紅衣女子身上發出來的。

羽徽若見過她,她就是跳湖而死的王小姐。

王小姐躺在水底,向上伸出的手,牽著被她拽進水裏的鹿鳴珂。

鹿鳴珂雙目緊閉,四肢被她烏黑的長發緊緊纏住,往湖底沉下去,就要落入她的懷中。

羽徽若擡起明玉刀,砍向那纏住鹿鳴珂的發絲。

王小姐轉頭看她,露出一張蒼白的嬌美容顏,她松開鹿鳴珂,漫天飛舞的頭發猶如水草般瘋長,纏住羽徽若的手腕。

羽徽若的明玉刀乃特殊材質鍛造,削鐵如泥,腕底翻轉,刀光一閃,便輕而易舉地斬斷了那詭異的長發。

鹿鳴珂沒了長發的禁錮,身體緩緩往上浮去,羽徽若遊到他身側,抓住他的手。

水底無法張嘴喚他名字,羽徽若只好用手指用力地掐著少年的掌心,企圖將他喚醒。

王小姐勃然大怒,仰起頭來,長嘯一聲,纖長的四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吹彈可破的肌膚皮膚寸寸腐爛,原本姣好的面容,失去了幻象的維持,慘白得如被冬霜覆蓋。

這才是她本來的模樣,被水淹死的邪祟,向來都不大好看。

她張開嘴,獠牙伸出,兩只黑黢黢的眼睛瞪得像燈籠,所站立的地方卷起銀色的波濤,攻向羽徽若。

羽徽若提刀格擋,銀濤撞上刀身,巨大的力道反彈,羽徽若的身體遭到重重一擊,向後漂浮而去。

隨著水流的急速湧動,水底出現了大大小小的漩渦,羽徽若被其中一個漩渦吞噬,失去意識前,抓住了漂流到她身畔的鹿鳴珂。

下一秒,兩人都消失在高速旋轉的漩渦裏。

*

“小夥子,快醒醒,這裏可不能睡,會著涼的。”一只手搭上羽徽若的肩膀,輕輕推了幾下。

周圍絮絮叨叨,都是議論聲。

“身上都是水,下這麽大的雨,不知道找地方躲躲,怕不是個傻子。”

“多俊俏的孩子,趴在這裏一動不動,倒像是生病了,誰來搭把手,把他送到附近的醫館去。”

羽徽若喉嚨像刀割般疼痛,張開嘴“哇”地將堵在喉口的那口水吐了出來。

“咳咳咳咳咳。”羽徽若捂著肚子,劇烈的咳嗽震得胸腔難受,意識不由得清醒了許多。她張開眼,倏然對上幾雙或是好奇,或是憐惜,或是審視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