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掉馬
鹿鳴珂肩頭的傷口一直在流血, 他穿的是件黑衣,鮮血浸染衣料,與黑色交融, 不是很顯眼,但順著袖管滴滴答答落在地上的血珠, 告訴羽徽若, 他已到了強弩之末。
宋德昭在明德院修習多年,又身負魔血,鹿鳴珂潛伏羽族, 荒廢八年,縱使後來奮起直追, 加之天資的助力,比之如今的宋德昭,還是差了點火候。
羽徽若與他對敵宋德昭,本是二打一,極占優勢, 可惜,二人各出各的招式,打得毫無章法。
這是在羽族養成的習慣。
他們二人曾一同學武, 羽徽若為幹擾鹿鳴珂的進度, 總是在拆招時故意將他往溝裏帶。
想要改掉多年的習慣,配合鹿鳴珂的出招, 一時有些難度。
最根本的問題是鹿鳴珂壓根不理會她, 她往東, 他偏偏往西, 她進攻,他卻防守, 她退了,他又上,打得是手忙腳亂,要不是羽徽若收手得快,一刀差點砍在鹿鳴珂的胳膊上。
羽徽若算是看出來了,這個壞胚子故意跟她作對。
香案上的燭火,一盞接著一盞熄滅,燭台倒下,蠟油淌了一地,火星子濺落,沾上垂下的簾子,呼呼地燃燒起來。
生死存亡之際,他還有心情跟她鬧這種別扭,羽徽若氣不打一處來:“鹿鳴珂,你到底在想什麽?你想死,我還不想死!此人已經成魔,你我二人再不刀劍合璧,都要被他掏了心。”
爬上房梁的火焰如同少女翩躚的裙角,照出羽徽若雪白的臉。
鹿鳴珂身上多添五道爪痕,他按住傷口,咽下口中腥氣,沙啞出聲:“走。”
“什麽?”
“不走,會死。”鹿鳴珂避開羽徽若的目光,一劍如蛟龍騰空,“你不是怕死嗎?還不走!”
“我哪有這麽貪生怕死。”羽徽若的明玉刀削斷了宋德昭的一截發絲,手中動作稍緩,倏爾恍然大悟,“你故意不與我聯手,是想生生將我氣走?”
鹿鳴珂沒回她,少年渾身是血,毫不退讓,雙目盯著宋德昭,每一劍都直刺要害。
“休想將我趕走,擒魔……怎麽能沒有我的份,別忘了,我也要拜師七曜閣。”羽徽若掠到他身側,明玉刀閃耀著清冽若寒潭的光芒。
這一次,鹿鳴珂沒有避開她,反而身形變幻,與她並肩而立,手中的劍招也與她配合起來。
兩人曾經同出一門,功夫是一個師傅教的,使著同樣的招式,那些算不上高明的劍招,疊加起來有意想不到的威力。
一刀與一劍,同時刺入宋德昭的身體,宋德昭雙眸紅得如濃霧流淌,滿腔暴怒化作臨死前最後的反撲,磅礴的力道山呼海嘯撞上二人的身體。
羽徽若胸前如被巨石撞擊,狠狠一疼,整個人騰空而起。
哢嚓斷裂的聲音擦著耳畔響起,羽徽若擡手一摸,抓到尖銳的碎片。
是護身靈符擋住了宋德昭的攻擊,保住他們一命。
轟然——
羽徽若摔落在地,眼前直冒金星,混著張牙舞爪的火光,頭暈腦脹,不辨東西。
鹿鳴珂倒在她身邊,吐出口血沫,昏死過去。
剛才宋德昭最後一招,他立在羽徽若前面,擋住了大半攻擊,傷勢比羽徽若重許多。
宋德昭身體裏的魔氣泄了個幹凈,胸前多出兩個血肉模糊的窟窿,向後栽倒,不甘心地掙紮了兩下,沒有了動靜。
羽徽若雖沒有昏死過去,大部分靈力已耗盡,渾身疼得像是被巨石來回碾了無數遍。火勢越來越大,羽徽若摸索著,抓到明玉刀,撐住自己的身體,慢吞吞爬了起來,往外面走去。
走了兩步,她回頭看了眼鹿鳴珂。大火逐漸向他蔓延,很快要將他吞噬,少年閉目躺在那裏,安靜地等待著死亡。
“鹿鳴珂!鹿鳴珂!快起來!”羽徽若折返回鹿鳴珂身邊,想將他叫醒。
鹿鳴珂沒有任何反應。
羽徽若自問不是什麽良善之輩,但與鹿鳴珂的齟齬,大多時候都是小打小鬧,沒有真正傷害過他性命,要是就此袖手旁觀,任由他葬身火海,她良心上說不過去。
她抓住鹿鳴珂的胳膊,環過自己的頸側,咬咬牙,直身而起。
少年看著瘦骨嶙峋,身子骨在鍛體的訓練下愈發結實,沉得像座山似的,羽徽若剛經歷一場大戰,本就是在勉強支撐,背著他剛走一步,整個人被壓得半跪在了地上。
身後的鹿鳴珂摔了出去,衣角沾上火焰。
羽徽若胸腔裏氣血翻騰,喉中隱約嘗到鐵銹的味道。她臉色刷地慘白,大口喘著氣,脊背已是一片汗濕。
大火呈包圍的趨勢,理智告訴她,現在就走,丟下這個不知好歹的小奴隸,雙腳卻如被釘在地上,沒有挪動一寸。
這個人壞是壞了點,要不是他剛才擋在前面,現在躺在這裏等死的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