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疼痛
鹿鳴珂昏過去後, 羽徽若拍打掉身上的草屑,爬了起來。她扒開草叢,神情復雜地走到鹿鳴珂面前。
少年的黑衣已染透淋漓血色, 胸前的窟窿血肉模糊。羽徽若俯身,伸出手指, 探他鼻息。
真該慶幸, 姑姑所種咒語只有紅棗大小,要是再大些,這小奴隸就沒命了。
羽徽若給鹿鳴珂輸了點靈力, 護住他的心脈,然後打開納戒, 取出一枚丹丸,捏開他的雙唇,將丹丸送入他喉中,又取出一瓶藥,藥粉都倒在他的傷口上。
做完這些, 夕陽已完全沉落,暮色如兇獸張開的大嘴,將萬物吞噬。
一旦入夜, 山中溫度降低, 即便沒有失血死掉,也會凍死, 羽徽若認命得去撿了些柴火, 點燃生火, 為鹿鳴珂取暖。
跳躍的火焰, 映出鹿鳴珂慘白的臉頰,羽徽若坐在他的身側, 握住他的手,試了試溫度。
終於不似先前那麽冰冷,只是,指尖透出不同尋常的熱度。
羽徽若跳了起來。
他發燒了!
濃墨般的夜色潑潑灑灑,千山萬壑的輪廓都隱匿不見。夜路打工泡 難行,借著幽涼的月色,羽徽若好不容易找到一條小溪,脫下外裳,浸透了水,捧到鹿鳴珂跟前,再將那外袍撕得七零八碎,一條條掛在樹枝上,取下其中一塊,擰幹了水,覆在鹿鳴珂的額前,替他降溫。
少年高燒不退,很快蒸發掉水分,羽徽若換上另一條。
如此反反復復,體溫沒有再上升。
羽徽若松口氣。
他們這些人妄與天地同壽,不斷修煉,改變體魄,到底不是那硬邦邦的石頭,血肉之軀會受傷,會生病,是很正常的事。
羽徽若半跪在他身前,揭下蓋在他額頭上的布,用手試他額頭的溫度。
少年睫羽顫動,眼皮之下,眼珠子奮力地滾動,將要撐開眼皮,羽徽若躲閃不及,情急之下,將手中的布蒙上他的臉,自己變作了原形,落入他懷中。
鹿鳴珂掀開臉上的布,模糊的視線裏火光跳動,暖意如四月日光,沐浴著他的全身。
他低垂下眼睫,望向懷裏的嫩黃小雀。
那小雀兒窩在他掌中,撅著毛茸茸的屁股,腦袋一半埋入他的袖口,正是個往他袖裏鉆的動作。
少年眨了眨眼,喉中擠出一絲難以置信的聲音:“初初?”
他用盡力氣,托起羽徽若。
羽徽若本想藏起來,奈何動作太慢,被他抓了個正著。她仰起頭來,黑溜溜的眼珠子轉動著。
“是在做夢吧?”虛弱狀態下的少年眼裏盛著一汪春水,彎起的嘴角隱有笑意,托著她,放在自己的眼前,輕嘆一聲,“你怎會在這裏?”
“啾啾啾。”
對對對,你就是在做夢。
她差點忘記,他都燒糊塗了,哪裏分得清楚真假。
羽徽若用翅膀尖撓了撓頭。
“是夢,也好。”鹿鳴珂的笑意愈深,“我很高興,能在這個時候,夢到了你。”
羽徽若以“啾啾”聲回應。
“初初。”鹿鳴珂閉上了眼睛,仰起脖子,呼出一口氣,“我不是怪物,我會疼。”
羽徽若歪著腦袋,圓圓的眼睛裏透出疑惑。
“初初,我好疼。”
這一聲極輕極輕,輕得像是耳畔擦過的風,羽徽若以為自己聽錯了,擡眼望去,鹿鳴珂已垂下腦袋,又昏了過去。
羽徽若變回人形,蹲在鹿鳴珂身側,想了想,卷起袖口,小心翼翼地擦了擦他的臉龐。
“早知如此,何苦狠心至此,你不喜歡這個同心契,跟我回羽族求姑姑便是。”
羽徽若的低聲喃喃,被淹沒在柴火畢剝畢剝燃燒的聲音裏。
這一夜,羽徽若都守在鹿鳴珂身側,時不時查看一下他的傷口,防止出現意外情況。
到了天亮,鹿鳴珂的燒褪下去,篝火也燃成一堆灰燼。
朝陽破開雲層,萬丈金芒點亮塵世間。
羽徽若揉著酸疼的腰身站了起來,展開雙臂,打著哈欠,伸了個長長的懶腰。
鹿鳴珂坐在樹下,額前垂著細碎的額發,神色安然。
“我該走了,要是他醒過來,發現我在這裏,一定以為我在看他的笑話。”
羽徽若撿起地上被丟棄的破布,毀掉燒出的灰燼,將自己留下來的腳印和痕跡都毀屍滅跡,確認鹿鳴珂傷勢已穩定下來,不會再惡化,迎著朝日往山下走去。
沒過多久,鹿鳴珂醒了過來,他緩緩睜開眼,第一反應是低頭看胸前的傷口。
血早已凝固住了,皮肉泛著猩紅,沒有腐爛,反而在短短一夜之間,長出了新肉。
昨日那種撕心裂肺的痛,已恍如隔世。
他攏好衣襟,掃量著四周。荒野之間,雜草漫漫,開出零星的花朵,碧綠的枝葉自帶一股蓬勃的野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