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委屈
水波一圈圈蕩開。
羽徽若潛在水底, 閉緊呼吸,全神貫注地盯著水岸上的鹿鳴珂,一動也不敢動。
被陸飛嫣逼得跳入水中後, 她憑著一身鳧水的好本事,順利脫逃, 只是自己傷重, 陸飛嫣的眼線又多,她輾轉奔逃,始終無法擺脫她的追蹤。
今日快要被察覺蹤跡時, 她情急之下潛入河底,哪知前有豺狼後有虎, 還未擺脫陸飛嫣的追捕,冤家路窄,又撞到鹿鳴珂的手裏。
她剛從鹿鳴珂手中脫逃沒幾日,可不想這個時候自投羅網。
羽徽若在水中努力憋氣,臉頰脹得青紫, 暗自祈禱著鹿鳴珂快離開。
河邊傳來腳步聲,伴隨著說話聲:“我家小姐跑了個丫頭,那丫頭偷了我家小姐很重要的東西, 還請各位行個方便, 讓一讓路。”
原來陸飛嫣走後,始終不甘心, 她自己不便露面, 就派遣自己的心腹折返回來繼續搜查。
“我看見了, 她就在水底!”岸邊有人指著水中的羽徽若大叫起來。
別無他法了, 落在鹿鳴珂手中討不到好處,落在陸飛嫣手中更是死路一條, 相較之下,還是鹿鳴珂靠譜點。
羽徽若伸出手,抓住鹿鳴珂探入水中的手。
鹿鳴珂本在恍惚,忽覺水中的幻象有了溫度,右手被那水底的妖精扣住。他用力一拽,那藏在水底的姑娘破開水面,濕漉漉地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少女烏黑的發披垂身後,裙衫緊貼腰線,蒼白秀雅的面頰不合時宜地揚起笑容,終是沒敵過寒風的侵襲,上下排牙齒磕碰著,狠狠打了個寒顫:“鹿鳴珂,別、別來無恙啊。”
“她就是我們家小姐那出逃的丫頭!”那前來交涉的人,見到羽徽若激動地大叫起來,沖過來就要抓捕羽徽若。
鹿鳴珂率先一步,單手將羽徽若摟入懷中,脫下自己的外袍,裹起她窈窕的曲線,看也不看那人,半斂起眼睫,壓住滿目的殺意:“我的師姐,何時成了你家小姐的丫頭?”
腰間封在劍鞘裏的東皇劍與主人心意相通,嗡嗡震鳴。
那人本想強搶羽徽若回去向陸飛嫣邀功,見到少年如此氣勢,不由被震懾住。
他是羽人,一直都在暗中為陸飛嫣做事,打理著金蛇教的事務,鮮少涉足人間,不識得這少年是誰,只覺他氣度非凡,言辭之間雖輕描淡寫,頗有逼仄的壓迫之勢。
其他七曜閣弟子都站到鹿鳴珂身後,手搭上腰間長劍的劍柄,肅然以對。
大戰一觸即發。
“撤。”那人不敢攖其鋒芒,大手一揮,下了道命令。
鹿鳴珂低頭去看羽徽若。
羽徽若半張面頰埋進他懷中,雙目緊閉,已然昏睡了過去。
*
多日的奔波,勞累與病痛交加,羽徽若警惕十足的一顆心,在被鹿鳴珂抱入懷中的那一瞬放松了警惕。繃緊的那根弦一旦放松下來,這一睡,便是昏天暗地,不知今夕何年。
木柴畢剝畢剝地燃燒著,明黃火光跳躍,驅散周遭的寒氣。
羽徽若渾身上下被融融暖意包裹著,舒適得像是泡在一汪四月的春水裏。她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調整了下姿勢,肩頭的舊傷傳來一陣難以忍耐的疼痛,迫得她睜開眼。
她想到昏迷前的一幕,不由坐直了身子,這一動,又是一陣拉扯的疼痛。
她痛呼出聲,想起什麽,忙用手堵住自己的嘴巴,撐著眼眶打量四周。
一個不大不小的山洞,篝火上懸著個鐵壺,裏面咕嚕咕嚕冒著熱氣,不知在煮什麽。
火光照亮大半個山洞,依稀映出洞口。
洞口垂下一道水簾,氤氳的水霧,掩住了湖光山色,只剩下滿目翻湧的墨綠。
山洞裏只她一人,她按著肩頭的傷,搖搖晃晃站起身來往外走。
行至洞口附近,白衣少年一手撐傘,一手提著去了毛的山雞從外頭走進來,堵住了她的去路。
少年煙雨中走來,墨發與衣擺都沾上水汽,洞口成了畫框,他站在那一片墨綠中,白衣淡淡,如隨意勾勒出來的一幅山水畫。
二人的目光甫一撞上,鹿鳴珂哂笑了聲:“剛醒來就能跑,看來傷得不是很重。”
羽徽若偽裝初初多日,降低他的戒心,借機從他手中逃脫,揮舞著翅膀騰上九霄時,是曾想過這一別就與他再不相見。
他們兩個,一個是魔,一個是鳥,本就無緣無分,是那莫名其妙占蔔出來的天命姻緣,將他們強行綁在一起。如今同心契已解,身世已明,他們立場有別,不該再攪和在一起。
那赤丹神珠還與他融為一體,風聲稍有泄露,他就會陷入萬劫不復,最好的辦法,就是從此橋歸橋,路歸路,他做七曜閣的少俠也好,回天淵做他的幽都太子也罷,他們再無幹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