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驚聞潘家要相親

初一的上學期, 珍卿過的真是動心忍性,好容易大功告成,還真是有點心累。

就在放年假的第二天, 杜太爺很隨意地通知她:

“鼓糖巷的潘家,上個月給你提親, 先前他家在合八字, 說是天作之合。

“親事我已經應下了, 你婆婆明天要來相看你, 你放老實尊重些, 讓你婆婆留個好印象,不然,我就要打你了。”

珍卿聽得目瞪口呆, 頭頂上像挨了一萬個雷,任何時代的臟話,都不足以表達她的憤怒。

鼓糖巷潘家?她記得潘玉美說過, 她家就住在鼓糖巷的。

難不成, 就跟她定親的人, 就是那個內秀的潘文紹?

她跳出來問杜太爺:

“她見都沒有見過我,咋就跟我提親了?咋就定下來了?!

“你都沒跟我商量, 你憑啥就定下來, 啊?我的終身大事,你張張嘴, 說定下就定下, 你把我當成啥啦?

“當成牛棚裏的牛, 豬圈裏的豬, 你說跟誰配種就跟誰配種?你太不像話啦!”

杜太爺一看她敢嗆聲, 也氣得吹胡子瞪眼, 指著她說:“笑話,婚姻大事,那從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啥時候輪得到你說話?!”

珍卿掐腰踮腳,氣勢上毫不讓人,高聲嚷道:“你也說是‘父母之命’,你選的人家,我爸是不是滿意,你跟我爸商量了嗎?”

杜太爺是氣得直咳,也不知道,是不是無辭以對,他一扭頭跑回他的北房去了。

沒一會兒,他又從北房跑回來,把一封信丟給珍卿,說:

“你爸又娶了一個,你後媽孩子都懷上啦。他給你三表叔寫信,叫我們替你張羅親事,他一切事不插手,張羅好了告訴他一聲,他給你備點嫁妝。”

珍卿接過信,打開快速看過,見裏面寫了這樣幾行話:

……久別桑梓,長拋幼女。既已遺親緣疏淡之恨,未可起幹涉婚姻之怨。愚拜請楊氏、杜氏諸貴親眷,不妨各因際遇契交,及耳聞目見之才俊麒麟,得堪與小女相配者,媒妁相引,匹配成姻,若成百年之好,余銘感五內,再拜涕零……

珍卿的眼淚,吧嗒吧嗒地直往下落,片刻間,就把信紙洇濕了,但她哭得沒有聲音。

言辭堆砌得再好,話語組織得再謙遜,也掩飾不了一個事實:

這個所謂的父親,想徹頭徹尾做個甩手掌櫃,對女兒真正一點心都不想盡……

記得上一輩子,她看過一個名人的報道,說他對於前妻生的孩子,完全不聞不問,離婚之後,也不給孩子寄撫養費,連見都沒有再見過一面。

記者問她為什麽這樣做,他很理直氣壯地說,他要展開新的幸福生活,就要徹底拋棄過去的生活。

為什麽兩輩子,都遇見這樣的所謂父母?

珍卿低著頭,看見她的淚珠兒,落入地上的塵埃裏,與灰塵滾在一處。

杜太爺還在不憤地說:

“你一小到大,啥不是我替你操心?我又當爹,又當娘,又是爺又是奶,啥事兒不是我替你想著?

“你的婚事,我都做不了主,我累死累活,我圖個啥嘛我?

“你還提你爹,他都不想管你了,他又有家兒了,你還指望他啥嘛……我難道還會害你……”

說得珍卿的眼淚,落得更兇了,袁媽上來直拽杜太爺:

“太爺,小姐還小,你跟她說這些幹啥,唉呀……哪個閨女不惦記親爹,你跟她說這些幹啥嘛……”

杜太爺看著孫女,無聲地抽泣著,越沒有聲音,越見得出她的傷心。

杜太爺心裏揪了一下,扭過頭嘀咕道:“誰叫她敢跟我叫板……”

珍卿拿袖子狠抹一把眼淚,把信胡亂丟給杜太爺。

就見她猛地轉過身,向她睡覺的裏間跑去。

她一進去,就在裏面鬧出動靜,聽著像是在翻箱倒櫃。

不到片刻,袁媽忽然動動鼻子,問:“太爺,咋聞見有煙味兒了,小姐在裏頭燒啥嘞……”

杜太爺聽得一驚,急慌忙往珍卿的裏間沖,袁媽也趕緊跟上去。

就見珍卿站在桌前,她平常洗筆的大水盂裏,黃黃的火苗燃燒著,裏面放了好些信,都慢慢地被火舌吞噬……

杜太爺一看,驚得直拍大腿,把手就往火裏伸,還是袁媽見機得快,把一杯茶水往水盂裏倒。

那火滋溜溜地滅了,杜太爺把沒燒盡的信,小心地擇出來,痛心疾首地指著珍卿:

“你咋把給你爹的信,都燒了嘞,花多少功夫寫的啊……你這個敗家的貨……”

珍卿冷笑一聲,她對所謂親爹的期待,就像被潑了水的紙灰一樣,只滋溜溜發出一點響聲,再也發不出光亮了。

從此以後,她只當自己,再沒有父親了。

珍卿往炕上一躺,拿被子蓋到身上。

她一只手枕到腦後,眼睛看到房梁上,聽老太爺一邊翻那些信,一邊說:“這都燒爛了,你看咋辦嘛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