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女兒們的為難事

這天, 珍卿放學照例回謝公館去。

吳二姐從長水沿岸調研瘧疾疫情回來,整個人黑瘦了兩圈。

這一個多月她都在海寧,除了料理醫院的事, 還時常在家寫調研報告。

這天珍卿回到謝公館,家內氣氛不大好。

遭過災厄出院回家的吳大嫂, 並沒有洗心革面, 從此開始好好經營生活。

她癱瘓的母親林太太, 被江州的林家大伯、伯母帶回, 由他們在家鄉照料。她妹子林蘭馨倒還在海寧,

林家姊妹常約著一道出去,不外是逛百貨公司、吃飯打牌,出入一些宴會舞會, 這些玩膩了就到南邊去玩,時常連孩子也懶得管。

早些時候,吳大嫂剛指桑罵槐地, 跟空氣吵了一頓架, 不外是借故撒她的怨氣, 覺得她沒有長媳的地位和尊嚴,也說謝董事長對人太刻薄絕情。

珍卿現在對吳大嫂, 連腹誹都懶得做。

只是吳二姐和謝董事長, 氣氛似也不大友好。

這母姐二人都不拿珍卿當外人。

謝董事長先叫她過去說話,說時猶自憤懣。她說吳二姐跟柳先生分手, 而轉頭就交了個新男朋友, 坊間流言蜚語簡直不能入耳。

前幾天謝董事長參加商券酒會, 業內的老行尊多在席中。

被分手的柳惜烈見不到吳二姐, 便找謝董事長鬧死鬧活, 一時說是因工作上的矛盾, 一時又說吳二姐見異思遷——他的意思是他不想分手。

當著業內這麽多尊長,柳惜烈請謝董事長幫助調解,說他現在神魂顛倒、生不如死,若不能跟吳二姐復合,怕真的命不久矣。

謝董事長哪裏會管?

結果今天小報就登出來,柳惜烈為情所困真個鬧自殺,把謝董事長鬧得有口難言,無顏見人。

珍卿著實無語,這一哭二鬧三上吊,竟然也能變成男人的本事。

說起男女情感上的事,二姐跟三哥不愧是謝董事長親自生養的,他們都不是一哭二鬧三上吊那個。

珍卿又問:“那二姐這麽快交新男友了嗎?”

謝董事長搖搖頭:“柳某人一口咬定,外面也在傳說,但你二姐說沒有,她說沒有,那多半沒有,有人追求倒是真的。”

珍卿去找吳二姐時,她正圍著浴巾出浴室,問珍卿:“你總回來,你祖父沒意見嗎?”

珍卿無奈又得意:“我祖父現在,是得意便猖狂,屢番騷擾慕先生,我對付他別無他法,唯有不理他,說來也不是好計策,不過對他總是有用的。”

知爺莫若孫,珍卿經過這兩個月,也把杜太爺的心思摸得很清。

杜太爺不會住到謝公館的,甚至因他個性倔強,他連謝公館的門檻也從未踏過。

如果他住到謝公館,就坐實杜教授是倒插門,他杜老頭兒也在吃軟飯,以後回鄉不好見人說話。

而且,杜太爺和杜教授之間,不是一句“隔閡”能概括的。

珍卿她祖母盛年早逝,杜太爺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而杜太爺早年沒管過杜教授兄妹,這第一重怨恨,

後來的棍棒教育,逼得二人不得不離家出走,受盡了漂泊之苦,這是第二重怨恨。

再是一直沒找回來的姑姑,這是第三重的怨恨。

有這麽多重怨恨的父子,連死亡也不一定能解開心結。住在一起總會攪勺碰鍋灶,讓人想起多年的積怨。

有些埋在心裏的傷疤,最好永遠不要去碰它。一不留神扯破舊傷,大家都很痛苦難堪。

杜太爺這點認知還有,所以,他絕不會住到謝公館。

吳二姐先點一枝煙,表情寡淡,皺眉好笑:

“你祖父在你身上得意什麽,你倒還沒做上女總統呢?”

珍卿把對杜太爺心路歷路的分析,說給吳二姐聽。

杜太爺一生無所成,受的歧視惡語不知有多少。

那種恥辱自卑壓抑多年,而孫女受到市裏嘉獎,再加上遊方老道的忽悠,他心態發生天極大變化,他的行為失控是因心態失衡。

吳二姐嘬了一口煙,感嘆道:“也是可嘆可悲的人。”

說過這個,珍卿也不拐彎抹角,挨到二姐身邊,把腦袋擱在她肩膀上,問:

“二姐,小報上寫你見異思遷,始亂終棄,那麽——你跟柳先生,究竟亂過沒有啊?”

二姐親昵地捏她的臉,好笑地搖頭:

“你真會滿嘴跑火車。哪家小報也不會寫女人始亂終棄男人!“一對男女分手,就算是女人提分手,也要把女人寫成棄婦。幾千年的男權思維,把女人當作一件物品,男人不喜歡才丟掉。

“他們寫壞女人,無非說她們‘水性楊花’‘勾三搭四’。”

吳二姐抽過煙,拿電吹風吹頭,吹完在梳妝台前打理,想起什麽有點啼笑皆非:

“有一回,我送柳先生回公寓,雨下得大,他一心勸我留宿,他倒是滿心想跟我亂呢……我覺得沒意思,還是回家了。柳先生說我該體諒他,男人會——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