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女流之輩的韌性

吳二姐傷勢才小好, 就要趕回徽州的防疫委會員,繼續履行她的使命。臨行前特意來楚州路見珍卿。

珍卿說想看二姐的傷疤,二姐把頸中絲巾取下。

珍卿看她帶著痂的橫向傷疤, 又想及外面的蜚短流長,有點想不通:

“二姐, 你跟趙先生, 當初為什麽那麽快定情呢?”珍卿聽三哥講過, 幾乎與柳惜烈分手不久, 二姐跟趙先生走得就越來就近。這是柳惜烈自己供述的, 所以他一直不能接受。

二姐看出她的心思,講她與趙先生的相識。其實醫院院長跟賣藥的商人,交集不會少, 他們早前就是相熟的朋友。

大約在去年十月份,吳二姐有一位肺炎重症病人,是一個年事已高的老太太, 當時她使用常規藥物已無效果。

吳二姐跟病人家屬商議, 為這老太太使用進口新藥, 結果引起突發性休克,沒有搶救過來。

家屬把二姐罵得狗血淋頭, 還揚言要對簿公堂, 柳惜烈也指責二姐貪功冒進……

雖然這種藥物的穩定性,是經過臨床試藥的, 雖然吳二姐懷疑女病人基礎疾病太多, 但她心裏還是自責。

趙先生來跟她商量事情, 見她失魂落魄, 就跟她說:

“世上的真理, 不一定都在西人手中, 可要自己掌握真理,就該抓住機會捕捉真理。

“沉痛教訓未必不是機會,若你願意,我幫你爭取,給老夫人做病理解剖,查清她真正死因,找出自己的失誤。”

天知道趙先生怎麽做的,他竟合法拿到女死者的遺體。

他讓吳二姐通過解剖,證明並非新藥的問題,而是老太太的小兒子,擅自給老娘用了偏方……

珍卿聽得出奇,那趙先生一派溫和,像個笑臉迎人的買賣人,沒想到男友力爆棚啊。

不過珍卿也有點狐疑:“你說的新藥,不會是趙先生家的吧。”

二姐杵珍卿腦門:

“當然不是,這是德國進口新藥,拿到制藥技術都難,更別說由中國藥廠批量生產。

“我也不是藥學家、化學家,不能幫他做新藥研發。最多給他提供臨床數據,不過沒有制藥技術,其實也沒多大意義。

“好了,小管家婆,你二姐沒傻到那種地步。

“生意人最看重金錢,姑且說趙先生也如此。但他把最重要的東西——錢券、房產、股份,主動跟我分享,沒有提任何附加條件,我們甚至還不是夫妻。……他對我像個父親,平常很慈愛,有適當的威嚴,我覺得安心。”

珍卿由衷感嘆:“成年人的感情,甜蜜也如此復雜,姐,原來你給自己找了個爹。”

吳二姐笑推她一把。

不過,想想吳二姐的童年,找個爹也是正常需求,她自己也未嘗不是如此。

吳二姐最後跟珍卿說:

“小妹,你不曉得,我覺得自己並不怕死,刀割進我的脖子時,我在想,毫無意義地死去才最可笑,這想才覺得不甘心。

“……我看到那麽多同胞,那麽多貧苦百姓,遇到瘟疫、災荒、戰亂,沒有政府的保護、救濟,毫無希望地、毫無意義地死去……

“死亡好容易,就像說一句話,喘一口氣,簡簡單單就達成死亡,死去的人變成一個個數字,人們對數字卻最冷漠……

“我忽然省悟,人確實是一根蘆葦,我也不能例外,隨時被什麽意外折斷生機。區別只在於,我進行更多思考,能作些意義微薄的努力。我想我的努力,總會帶來有意義的變化。

“小妹,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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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風吹著簌簌的梧桐葉,給人帶來深徹的涼意。

珍卿在圖書館讀報紙。

自從公歷新年以來,謝公館在海寧,甚至在全國都是風頭無兩。

謝公館被媒體密切關注,始於謝董事長的救災義舉。

謝董事長憑借強大的人脈,調集數以百萬計的糧食衣藥,使長水沿岸掙紮在死亡線上的饑民,獲得了喘息的機會。

中西義賑會的龔老先生,家族世代經營民間慈善事業,義聲響震寰宇,自是聖人一般的人物。

而謝董事長作為女流之輩,竟能當仁不讓,屢屢解民人於倒懸,在坊間聲望漸大,已有人將她與龔老先生同論。

其後,其女吳祖怡博士,作為醫學會派遣到徽州的骨幹,按照她歷來調研積累的經驗,幫徽州組建防疫委員會,正巧抵住了秋冬的一波洶湧疫情。

徽州的疫情與往年相比,跟它的鄰省相比,都有了非常大的改觀。

吳祖怡博士在業內,一時間聲譽大著。雖然她再三跟大家講,非她一人的功勞,是大家共同努力的成果。但當民眾曉得,她是謝如松董事長的女兒,民間就掀起對母女二人的追捧狂潮。

接著,陸競存這個名字,也與她們聯系起來。報紙上講,他是最年輕的實業資本家,他的投資對象無所不包,一年能給多少提供工作,一年能掙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