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黯然銷魂唯離別

陸sì姐走後不到一禮拜, 珍卿收到她發的一張明信片和一份空白紙的信紙。

四姐是在輪船經停港島時發的信,明信片上就是港島的景象——郁郁青青的山腳下,是空間緊湊的現代建築, 建築上是花裏胡哨的招牌,招牌底下是各種面孔的行人。明信片就是讓人知道去向, 再看一點新鮮的風景、人物。

但四姐寄來的空白信紙, 不曉得搞得什麽名堂。珍卿諜戰思維大爆發, 先把空白信紙擱火上烤, 一點沒有顯影的跡象, 又在學校找了酸堿指示劑,還是一點文字影兒都沒有。

折騰過了兩回回,珍卿覺得自己是個大傻子。就陸sì姐那個瓜腦殼, 哪裏整得出這麽多高科技!她仔細觀察這紙上痕跡,忽然想到一種可能性。

閣樓的門沒有關緊,陸三哥敲著門, 門就調皮地自己開了, 陸三哥一見小妹就要笑。

她趴在台燈的光暈裏, 拿著放大鏡在研究一張紙,他走近看發現是張白紙。看她眼睛都貼在放大鏡上, 陸三哥覺得她真有趣, 像只聰明外露的小老鼠一樣有趣。

珍卿看得眼睛都疲勞,忽然丟掉放大鏡, 嚷了一聲“真無聊真無聊”。就聽三哥敲一敲桌, 她下意識扭過頭看他, 才聽他笑問什麽無聊。

珍卿把那張空白信紙遞給他, 不高興地揉臉說:“四姐是腦子進水了, 在船上晃蕩晃蕩的, 水就從眼睛裏面倒出來,三哥你看,水就倒在這張信紙上,烘幹以後能看見析出的鹽粒,你用放大鏡看看。”說著把放大鏡也遞過來。

陸三哥聽得忍俊不禁,倒沒仔細看析出的鹽粒,信紙放在桌子上,他拉著珍卿的手:“你打算怎麽回她的信,罵她腦子進水嗎?”

珍卿很有姊妹愛地說:“那怎麽會呢?我要寫上美美的詩,讓她的哀傷也變得美麗。”說著她就擺弄起紙筆來,略想一想就開始落筆:

有美一人倚闌幹

蛾眉憔悴態嬋娟

晝雲酡面望鄉遠

夜月孤眠淚潸然

參差蛾眉暗猜嫌

彩衣玲瓏映玉顏

紅妝滿面似花妍

淒慘珍珠墮無間

心網思郎結千千

……

陸三哥在一邊看得發噱,惜音小時候太嬌養,她是個過分愛美的姑娘,就算是傷心流淚,她也一定會打扮得齊整,哭也要哭得好看。他和小妹都想象得到。

小妹故意曲解惜音哭的意思,肯定是想叫惜音惱羞成怒,沒事少胡思亂想,也別故意寄一封沾淚的紙,叫別人去猜度她的心意。惜音年來心思沉重,寧願叫她惱羞成怒,也不願叫她沉浸在悲愁自傷裏,小妹這樣跟他是不謀而合的。

陸三哥每想起這四妹,感情是很復雜的。惜音從前的一些舉動,他想起來很覺得驚心。

他這人其實戒心非常重,總是不憚以惡意揣測他人。要他毫無芥蒂地像從前一樣疼愛惜音,他自問是做不到的,可是完全不聞不問,又仿佛對不起少年的自己,少年的陸競存真疼愛惜音啊。

小妹有時候心有靈犀,做了他想做而覺猶疑的事,真可謂是貼心之極,由不得他不愛她。

他看小妹寫完這首短詩,又在紙的右側空白處,畫了一只小船,船上有一彩衣紅妝美人,很做作地捂著胸口啼哭,淚珠兒也大得誇張。

寫完了這一封信,珍卿又寫一封信,講他們訂婚禮的情況,還有家中最近的雜事,寫就之後在一旁晾著。

陸三哥忽然就恍惚了。

珍卿做完了事,不著急畫她的畫,想跟三哥多聊一會兒閑話。三哥卻只是抱住她,靜靜地沒有話說。珍卿隱約猜到了什麽,心裏有點沉甸甸,但終究沒有問出口。

晚飯之後,珍卿陪李師娘散步,娘兒倆隨便說話玩笑,陸三哥就站在門階上,寂寂地看向珍卿那裏。

等到她們散夠步了,三哥跟李師娘打個招呼,李師娘就先上樓去了。

陸三哥拉著珍卿說:“小妹,我要出發了,不能再遲。”這話印證了三哥剛才的態度,還有珍卿自己的猜測。

他摸著珍卿無名指上的戒指,為了方便日常戴著,他們訂婚戒指用的是金戒指,還是珍卿掏錢辦的。

珍卿噘著嘴看三哥,低頭掐著手指頭問:“直到八月份嗎?”

陸三哥愀然點頭,握著她的手說抱歉,珍卿嗚嗚地說:“那春天和夏天都過去,我才能見到你啊。”

三哥含糊地“嗯”了一聲,他拉珍卿走下去散步:“你文章和字都好,你要多多給我寫信,以慰我旅途客居之傷。”

珍卿心裏有點堵有點慌,三哥從未離開這麽久,她覺得好像自己身心的一部分,也要隨他乘坐的船一同離開,心裏是萬般不舍,千般愁緒。

可她不可能胡攪蠻纏,因為各人有自己的事做,這是他們早前有過默契的。可就是忍不住蔫頭耷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