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曲罷曾教善才服(第2/3頁)

只說她在教會學校的同學,有人的生母就是jì女出身。富豪娶名jì做姨太太是時髦,讓她們過錦衣玉食的生活,但大部分依然賤視她們。整個社會的認知是如此。

珍卿想這些的時候,謝董事長問這些姑娘打哪來,她們說是從應天過來的。政府開始禁娼以來,她們的鴇母多方打點,保留了營業執照,她們從市中心移到偏僻處,勉強維持了一陣,又從偏僻處移到郊野,可是前陣子管得更嚴,連郊野也住不下,有警察說她們無照營業,一下被罰去許多金錢財物。她們只好來海寧討生活,一路上被人辱罵欺負,好容巴到海寧城外頭,她們已經是身無分文,快有兩天不曾吃飯。

說著,這幫女人嚶嚶哭泣起來。珍卿在近處才注意到,她們衣裳臟汙、頭發蓬亂,漂亮的皮鞋也滿是泥灰。她們形容已能見出狼狽,不過她們的語言,還能看出一定修養。

珍卿看他們除了包袱,幾乎每個人都帶有樂器,琵琶、弦子、笛蕭、鼓板都有。

珍卿聽她們訴身世,謝董事長忽然笑著說:“此情此景,我倒想起白居易的《琵琶行》,現在景致也好,諸位何不給我們演奏一曲呢?”

珍卿看著三哥和謝董事長,他們的反應都好平常,反倒她自己過於保守、反應過頭了。

那些姑娘聽著都不可思議,她們還不曾侍候過富貴人家的女眷,這位太太如此提議,她的家人會同意嗎?

三哥是男士不好說話,珍卿便笑著附和:“我倒也想看個新奇,既是自來靠本事吃飯,想必對著誰都不會怯陣,對嗎?”

這幫姑娘都不太敢搭話,風塵女子極難遇到良家姑娘,她們也不敢輕易跟人家搭訕。有那種家規森嚴的人家,姑娘的父兄會打上門來的。

那些女人漸漸止住哭泣,那個隱隱領頭的女人,擦幹眼淚向他們一家人行禮:“承蒙貴人不棄,小女名叫秀月,我等風塵中人,得貴人青眼相待,草野間略現薄技,盼不至有辱尊聽。”

亭內亭外的女人們,趕緊整飭衣裳梳籠頭發,把放置一旁的樂器拿抱起來,琵琶女在最前面,其他人整齊地列在其後。

謝董事長鋪一張手絹,就那樣席地而坐了。其他人也有樣學樣。

這些女人的夏裝旗袍,原來大約也很斑斕多姿,現在已經臟汙皺褶得不成體統;她們原來燙的頭發,大約也很時髦,現在也是沒法入眼。她們的樣子很狼狽,但還努力展現優美姿態,她們先唱了首軟語綿綿的小曲,把人引到江南的溫柔水鄉。

頭回近距離看到這群人,珍卿的感受很奇妙。她固然與風塵同色,身上也許還有疾病,但並沒有常人談得那麽可怖。她們有種風塵氣的漂亮,在這落魄無著的時節,偶爾露出輕佻不屑的媚態,還有滿不在乎的厭世感——珍卿看到,那種靡艷底下無聲的絕望。

珍卿默默拿出速寫本,開始摹畫這些風塵客的群像。

過一會兒,這些女人變隊形換曲目。一個小巧玲瓏的女人,在笛簫牙板的伴奏中,開始演唱起昆曲的片段……

珍卿完成了一幅畫。眼見天際雲霞漫天,時間不早了。早前離開的王嫂剛才過來,把取的錢交給謝董事長,給每個表演者付了六塊大洋。

珍卿跟謝董事長笑言:“母親,她們自己不知道,我把她們當成模特用,母親若有余錢,不妨多給她們三塊,替我先墊了模特費,如何?”

謝董事長當然不反對,說九也是一個吉數,希望她們以後否極泰來。然後就沒有更多的表示。跟這些特別的女士告別。

回花山別墅的路上,大家都是一言不發。

三哥給她們留了婦女救濟會的地址,謝董事長設法給她們一些錢,剛才的臟話簍子“長官”,給“秀嵐、秀月”留了訊息。接下來她們的命運如何,有賴於她們的選擇,也要看她們的運氣。他們沒辦法大包大攬。

珍卿晚上聽大家議論,曉得下午遇見的臟話簍子“長官”,是海寧警備司令部的一位團長,他這麽大陣仗不是來辦公務,而是在這裏養了一房姨太太,特意跟姨太太過周末來的。

作者有話說:

其實我最初寫這個文,就是文案裏說的那個意思,千萬不要以為民國是天堂,正因為大部分底層人過得難,他們才有可能有強烈的革命意願,並不是一些論調說被蠱惑洗腦了。畢竟從民國過來的老百姓,人家經歷的政府比哪代人都多,哪那麽容易被糊弄……

還要說一下,主角一家為啥不大包大攬——其實在文中已經解釋過。主觀客觀上的條件不允許,個人和家族的能力還是有限,就要把有限的能力投入到更有希望的事情上,比如說教育,比如說實業……而且也沒必要以聖人標準要求主角一家……感謝在2022-02-03 14:05:05~2022-02-03 22:31:2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