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有一件事好難講

第二天淩晨火車到達海寧他們, 他們一通忙地準備下車,珍卿顛倒混亂地做了一夜怪夢,只是昏昏恍恍地跟著大家走。

看到接車的二姐和二姐夫, 大家又是劫後余生,又是久別重逢, 好一番熱切的問候和親吻。吳二姐更是喜極而泣, 熱烈地擁抱了媽媽和弟妹。兩下一交談, 才曉得他們在火車站等了兩小時, 謝董事長看著挺著大肚的長女, 瞪眼罵她自己是醫生還這麽冒失。之前,吳二姐因有孕在身,謝董事長不放心她奔波到應天, 叫她和她丈夫幫忙盯著家裏公司的事。但看二姐幾分憔悴的樣子,曉得她在家必也是坐立不安,日夜憂心。二姐夫更說二姐昨日腹痛, 還在醫院待了半天一夜, 更把大家唬得不能安心。

珍卿和三哥是相視難安, 到此刻還為這樁公案感到心有余悸,幸好目下大家都是有驚無險。回到謝公館大家早已安排好早餐, 傭人們臉上都帶著莊嚴似的, 無聲地給他們擺好餐具,金媽給他們盛好蔬菜粥, 不錯眼地看著他們吃早飯。看著一家主人無形中瘦了三圈, 還有的人在悄悄抹眼淚。謝公館以前從未遇過如此險事, 好在吉人自有天相吧。

大房的元禮、仲禮和嬌嬌, 一個不拉地都在家裏, 他們此刻一同坐在餐桌上, 猶帶驚惶地看著大人們,大家一遍又一遍地安慰他們,不過是元禮和仲禮安慰得更像驚弓之鳥,還把嬌嬌安慰得大哭起來罷了。

大家的房間早都收拾好了,珍卿和三哥都有無法用理智解釋的後怕,生恐一睜眼對方又不見,他們幹脆不避世俗的目光,兩個人都到珍卿房裏睡。

珍卿打開滕將軍送還她的檀木盒子,裏頭裝著她久違的一對羊脂白玉鎮紙,陸三哥無聲看她撫弄失而復得的鎮紙。過一會輕輕淡淡地說:“放在保險箱裏吧。”

把玉鎮紙裝進保險箱。珍卿感到沉沉的困倦,可她心裏又裝滿疑問。譬如說,滕將軍和聶梅先怎麽會變成他們的救命恩人,這其中到底潛藏著什麽樣的隱衷情由。聶梅先說他救了三哥,他到底為三哥做了什麽。

三哥細致地為她講解起來。閆崇禮處心積慮要治死三哥,手裏還是有一兩件鐵證的,聶梅先在調查處埋伏有暗樁,神不知鬼不鬼地偷出閆準備的證據銷毀。

陸浩雲在應天滕將軍的私邸,聽滕將軍大致講了他們在通匪案中的行事。對方對他已經掩去許多幽秘細節,他對小妹更是能不說的就不說。

珍卿聽過很感奇異:“聶梅先為何要幫我們,是看在滕將軍面上嗎?可滕將軍又為何冒大不韙力救我們?他廿年前與我父母的交往,倒是他於我父母有恩,他反像記著我家的恩,此事豈不奇怪?”

他們同臥於茜色蚊帳內,鼻間充斥著花露水的清香,還有蚊香特異的味道。夏末秋初寧靜的謝公館內,只余知了偶爾的聒噪聲,讓人在昏昏欲睡中有一種安逸感。

可真正昏昏欲睡的是小妹,陸浩雲在不斷襲來的困倦中,時而能感一陣陣尖銳的清醒憂懼感。他說出一路思慮很久的說辭:“小妹,你也許看出來,滕將軍對你特別親睞,我聽他言談後有一猜測:他二十年前見你生母,一個粗莽軍漢對上一個金閨玉質,大約不自禁起了色膽淫心,許是終究沒能得手,多年來一直念念不忘,因此到今日移情於你,我大約也是因此受惠。”

珍卿心裏邊凝著一團疑問,沒有認真聽三哥講滕將軍如何,將要迷蒙睡去時卻霍然坐起身,切切地趴在三哥胸口說著:“三哥,贖走鬼手青兄弟的分明是聶梅先,可他們一直在給閆崇禮做事,我一直疑慮此事。三哥,你適才說,聶梅先在閆崇禮那埋下暗樁,莫非就是鬼手青兄弟倆!”

陸浩雲微微愕然地看著她,意識到她沒有認真聽他的講話,一時既感無奈又下意識松一口氣。又聽見小妹喃喃地念叨著:“如此,我慫恿古水船幫襲擊調查處的人,豈不是誤傷了阿禾?”

三哥倦倦地闔上眼睛,讓珍卿重新平躺著閉上眼睛:“你的猜測很有道理。年初的時候,鬼手青兄弟確實是聶梅先贖出,也許正是看上他們神出鬼沒的本事,才把他們派到閆崇禮身邊。”

珍卿暗暗感嘆,這聶梅先真精得像鬼一樣,他既然在調查處安插暗樁,必然是早就想著對付閆崇禮,此番調查處和閆崇禮的覆滅,於聶梅先也許是正中下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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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浩雲從下墜的噩夢中醒來,舉起手臂擋著刺目的陽光,看到視線所及之處,一應中西合璧的高級家私和裝潢,映襯著鮮明的簾帷和特異的香氣,讓他從身到心都清晰意識到回來了。

他揉著眼額長長出一口氣,看手表上指示的時間是十點多鐘。他坐起來看身邊躺著的小妹,她的睡裙有些卷起來,露出白生生細勻勻的兩條腿,她的四肢都長長地伸出去,睡姿憨態又肆意。也許是這幾日太勞累,她竟然還打起了小呼嚕。他好笑地捏捏她的鼻子,心上忽地省覺一件沉重事務,不免心事忡忡地出了一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