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病床外面的變化

兩天三夜的時間過去。珍卿一直沒有蘇醒, 家裏上下的人輪換著守在醫院。

袁媽小心翼翼給小姐擦身,擰幹手巾把兒倒掉了臟水,重新回來守著病人幹坐著, 心裏塞著塊重鉛似的難受。她一見小姐渾無知覺的慘狀,就要忍不住悄聲地抹淚, 沉痛於好好的人無端受這樣的罪。

沒一會外面有人敲門, 杜太爺咳嗽著在外詢問:“好了吧!”袁媽忙答應著去開門。

胖媽扶著杜太爺顫巍巍進來。袁媽的老伴老銅鈕從家裏帶了東西, 侍候著杜太爺剃面修須, 總算把這不修邊幅的老頭弄得精神些。杜太爺這幾日都不回家, 孫女婿就近占住一間病室,叫惶恐不安的老爺子住下來,他孫女婿自己也日夜守著, 好隨時隨地確認珍卿的情況。

才不過數日的功夫,本就比年齡顯大的杜太爺,臉上顯出更深邃驚人的老態。無疑, 他驟然得知珍卿的身世, 精神上已經備受摧殘;珍卿又差一點遭人毒手, 杜太爺直覺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形容不出這煎熬痛苦的滋味。

杜太爺彎下僵直的膝蓋, 雙手按住拄杖艱難坐下, 看著珍卿帶著瘢痂的羸瘦臉龐,杜太爺隔著被子握上她的手, 鼻子一酸, 淚花就在渾濁的眼中閃爍。

杜太爺眨巴著眼睛垂下頭, 控著自己不要再三地失態了, 過一會, 他愁眉苦臉地看著珍卿, 嘴裏又忍不住念叨:

“妮兒啊妮兒啊,你今年是咋著了嘛,到底撞著哪路邪神了,我天天替你擔驚受怕。”說著,眼淚終究吧嗒地落下來。

胖媽也在一旁偷偷抹淚。這一年五小姐但凡出門,多數時候是由她跟著服侍。這回她跟花匠老劉鬧意見,她去處理私事沒守在小姐身邊。五小姐昏迷的這幾日,胖媽差不多想了一千回,想她那一天若是在家,定會勸住小姐不去瞧紅姑,一個老窯姐兒有什麽可瞧的,當爹的杜太爺都不願意瞧她!胖媽心裏又愧疚又害怕,在杜宅想起來就要哭一場,幾日間人也捱瘦一大圈。

杜太爺執著地守著珍卿,生怕一錯眼就出現什麽變故,他當真再也經不住一次了。作為珍卿未婚夫的陸浩雲,間或要去處理亟待處置的事務,其中也包括小妹遇襲的案子。租界、華界軍警都在協助調查,尤其珍卿的生父滕將軍,在這個案子上下了大氣力,只望事情能盡快地水落石出。

陸浩雲講過幾個電話回來,在珍卿病室內停留一陣,蔣菊人探長又派人把他叫下去。陸浩雲在街邊逡巡一圈,走到一輛車前矮身鉆進打開的車門。蔣探長看著車外的街景,嘴裏小聲地講著話:

“令妹遭遇的十余名綁匪,都是本城興業幫的老牌流氓。興業幫幫首被打了黑槍。他幫內其余幫眾並婦孺,都不清楚五小姐這档子事。唯一活著的綁匪田光壽,被……石灰燒壞眼睛,他只是個混街市的文盲,看過的人也形容不清楚,技師畫的消像不大妥當,尋起來怕是大海撈針……因此,買簽人的來頭無從查起。事情還是要著落在jì女蓮英身上,那蓮英從紅姑那得了錢就躲起來,不過也快尋到她的落腳處,這女人還沒有走遠……

“田光壽說,他們這回接的綁架殺人簽,買簽的事主許了三萬塊,事前先付一萬。跟興業幫買簽的那個人,說話口音很雜,大約是北方人。但此人行事異常狡猾,他到過興業幫中兩次,一次買簽,一次送錢,田光壽說不確定他是從本埠的還是外來。不過——”

蔣菊人探長猶豫了一瞬,從懷中掏出一疊證詞遞給陸。陸浩雲一張張翻看過去,臉上陰寒得能擰出水來。買簽人再三交代興業幫的人,務必將加害對象先行□□,同時將其未婚夫陸浩雲引誘過來。陸浩雲看得目眥欲裂,恨不得活活剮了他們。

蔣探長小心翼翼地評論著:

“陸先生,按照那個買簽人的要求,說是要……要對令妹極盡□□折磨,並將陸先生引來一並殺害。想必,這必是仇家來尋仇的。”

說到與他和小妹有血海深仇的人,陸浩雲首先想到的鬼手青中的阿青,繼而又覺得這想法實在荒誕。阿青為搭救小妹死得慘烈。若他是為給弟弟報仇買的簽,他的救人行為就顯得不可理喻。

蔣菊人看向外頭吐著煙圈:他一時覺得杜小姐可憐,一時又覺得綁匪田光壽可憐。姓田的被逮到巡捕房時,差不多嚇破了膽,大家小姐狠心殺起人來,是專往血多的地方狠紮,那田光壽當時怕得一直裝死來著。

陸浩雲憤怒到極點,反倒漸漸地冷靜下來,他反復翻看那田光壽那沓口供:“你看供詞中買簽的人像不像一個當過兵的人?”

蔣菊人皺眉頭湊過去看,細看兩遍也稀奇納罕:“陸先生這麽一說,還真有可能,兩次到興業幫都配槍,走路快,坐姿板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