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 舞會交際之繁難

在女院的春季舞會開始前, 上官楚提到美國錢上印“IN GOD WE TRUST!”大家品評一番本邦的宗教,因說珍卿與耶教人士有交往,便叫她談一談對耶教的看法。

感到莫名被包圍住的珍卿, 暗暗抽搐著嘴角看眾人,身子稍微向右的空档靠一點, 避開身後人欺近的呼吸, 攤攤手說道:“宗教嘛, 多是統治者牧民的工具, 上帝本人的功用值得商榷, 真正重要的是,借上帝之口推行的那些教義。我想起《聖經》裏的一些話,確實形成了耶教的慈善救濟傳統, 不過這種教義和傳統,在任何世界性的宗教都能看到。”

珍卿邊說話邊向壁爐那邊看,她剛才打了兩個噴嚏, 等上帝這個鬼話題告一段落, 她可以說想離壁爐近一些, 就能順勢脫身了,這幫人未必都跟過去。

珍卿如意算盤打得挺響, 忽見壁爐旁站著戴維斯·薩爾責, 他舉著酒杯睨視珍卿,高傲冷淡的臉上些許哂笑, 然後沖她這邊舉一舉酒杯, 跟他的白人朋友說話去了。

珍卿再回過神來的時候, 聽見陳鈞劍溫聲催促她, 咖啡要趁熱喝啊。而很熱情很西化的上官楚, 把珍卿手裏的咖啡奪了放桌上, 說大晚上的喝什麽咖啡,連聲催促她講《聖經》裏的話。陳鈞劍在旁臉色很不好看,那個給珍卿弄熱咖啡的也不高興。

珍卿恍然有種荒誕的感覺,好像自己是《飄》裏的斯佳麗,喜歡到處招蜂引蝶被人環繞。她按捺住這種荒誕感覺,背誦起《新約》裏的一段內容:

“……神子(耶穌)於是告訴其右側者:‘來,汝天所福,襲爾天國。我曾經饑餓之時,你用肉來喂我。我曾經口渴時,你來解我幹渴。我曾經淪落跌宕時,你來庇護於我。我曾經身無所衣,你則給我衣裳。我曾經生了病,你來贈我以藥。我曾經身限囹圄,你曾經來慰解我。”

“眾人對答說:‘神子,我們何時見神子饑而喂肉,渴而飲水,淪落而庇護,無衣而衣之……’神子說:‘我明白告訴你們,只要你們曾經(將恩惠)施於我們中最無助的人,你們實際就將(恩惠)施加在我身上。……’”

珍卿周圍的人恍然有悟,上官楚總結陳詞道:“若他們的神子如此說來,難怪耶教徒願意幫助萍水相逢者,幫助無衣無食、有病有災的人,這樣,就等於取寵於他們的恩主啊……”

周圍人紛紛相顧驚嘆,陳鈞劍問珍卿是否會背《聖經》,有人問她能背《聖經》是否在教?繼而問她難不成是有神論者。

珍卿被這些人輪番問過來,吵得頭都大了。好在這時司儀宣布舞會開始,人們又邀請她共赴舞池,珍卿挑了最不猥瑣的上官楚,如釋重負地被上官楚帶進舞場。

陳鈞劍默不作聲地看著,旁邊有人嘲笑他:“陳鈞劍,你這才叫引狼入室,你先認得Iris,被這小子後來居上,你看他看Iris的樣子,真是司馬昭之心。Iris被他小生面孔迷惑,他又慣會裝天真,你瞧瞧Iris,他可沒對你這麽笑過!都說近水樓台先得月,還是敵不過人家風流倜儻啊!你說滑稽不滑稽!”

陳鈞劍心裏倒了醋瓶子似的,故意趾高氣揚:“那也比你司徒建強得多,Iris壓根不認得你司徒先生!”說得幾人哄然大笑。這些人就輪番取笑這位司徒建,說他大晚上給人家弄咖啡喝,不知道是誰更滑稽呢!

珍卿在培英受過舞蹈培訓,華爾茲與快步舞跳得最好,所以外國中國的好多人請她,她除了陪人跳舞之外,似乎還得陪人聊天。其他人倒還可以忍,喜歡怡民的那個叫範裏夫的,輪番用英語、法語跟她說話,偏偏就是不用母語。珍卿說是同胞不妨就用中國話,此人充滿優越感地說,漢語是世界上最村俗滑稽的語言,他一聽到,就像一個月不洗澡一樣不自在。

珍卿一個沒忍住,直接狠狠往他腳上踩。這個狗太陽的,她又累又餓又被踩腳,還要跟這樣的傻叉虛與委蛇,真是娶媳婦遇見送葬的,喪氣到家了。

珍卿已經連著跳了六支舞,踩了範裏夫的腳趁勢脫身。想起這會一直不見怡民身影,開始憂心她真的不舒服。

裏外找了一圈,發現怡民在東邊走廊外,吹著春夜寒風跟一個白人男生談話,談的是俄國文豪托爾斯泰的作品,講一個道德過分高尚的女主角。珍卿聽他們談得深入懇切,便悄悄地退走出來。她順便上了一趟廁所,正準備找個地方躲避一會,忽見少數的白人朋友之人——哈大商學院的哈爾·弗萊頓,喜外望外地喚住她,走近珍卿身前,紳士地把手臂伸過來,珍卿正準備說想歇一歇,狗太陽的範裏夫賊眼真尖,一瞅見她又路中國青年們笑,說Iris這不是回來了嗎。

看著虎視眈眈想邀舞的中國青年,珍卿直覺一個頭兩個大,趕緊暗示弗萊頓請她跳。弗萊頓以流暢自如的舞步,帶著珍卿輕輕松松地跳起來,並以一種關懷的語調笑著說:“我想中國男人更擅長讀書,不太擅長交際,跳舞也許是為難他們,我早就注意到了,他們踩了你好多次,難得你忍受得住。中國的讀書人不擅長交際和運動,是孔夫子要求大家專心讀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