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9章 心事迢遞向誰去(第2/3頁)

“小妹若有心帶著傭人侍候,三年前至少會考慮帶你,可是祖父一提出來帶人,她即否決,順順當當過了三年,你以為她現今會回心轉意?罷了罷了,我不跟你再講這些。花匠老劉不說要回鄉掃墓麽,他還想過繼一子告慰先人,我跟媽媽講一聲,給你們放一個月假。回去望一望家鄉父老,再給他們多帶一些東西,好歹算一個衣錦還鄉。”

胖媽自從遇見五小姐以後,便覺得其他主人不夠對脾氣,說起來,還是恩威並施的五小姐最讓她服氣。可自從五小姐漂洋過海跑那遠,胖媽一年年丟了魂似的。前面三年她還沒這個想頭,但是最近老夢見五小姐,夢她吃不好睡不好,還叫鬼佬們天天欺負著,她這一天天懸著心呐。

可胖媽也從來不是個笨蛋,五小姐正經丈夫倒還沒去,這件事終究是強拗不得。可她終究心裏頭不順意,回房看見老伴花匠也在屋裏,正對著鏡子抹二小姐給的藥膏——她前陣子不知怎麽長起瘡來。胖媽撒氣似的罵花匠“行屍”,老花匠就跟沒長耳朵似的,一絲絲的反應都沒有。

謝公館二樓的房間裏,陸浩雲重新寫給珍卿的信:

小妹:

……

祖父在鄉中並無不安,只是惦記杜氏族中事務,並且關心地裏莊稼和莊上磚窯。禹州屢經戰火於今稍安,鄉民思安居寬住,當地建築事業便紅火,由祖父資助杜氏營建之五座磚窯,出產磚塊遠銷至周圍八縣四市,作為建築材料風品甚好,亦為杜氏族中孤苦貧寒者資助衣食文具……

祖父在五月食粽至積食,雖然確有一陣不安,入夏後已然無礙。我前月自西南歸海寧,本欲親去禹州接祖父南下,而祖父又要參加親戚婚禮——杜遠堂之女宜椿成婚,想來此事向淵族兄已告知你,不必我於中贅言——而我亦有塵俗纏身便未成行,祖父目下還在鄉中。

杜叔叔上月曾去探望紅姑,言紅姑如常在四方天內度日,心境大約如紅樓之李宮裁,昌意小城並無別事。

只杜叔叔近來又生新鮮事。小妹所著《中國詩詞精神》及畫冊等傳回國內,業內坊間雖贊譽批評不一,有一總閑人皆贊杜叔叔教育有方,叫他效仿古之賢明於治家者,出一本父女答應之家信集。

此論雖令杜叔叔尷尬難言,倒也如實告訴眾友達,言早年對女兒疏忽少教,生活讀書皆由祖父照管,父女答應之書信集無從出也。

但他身邊之好事文人,又慫恿他單出小妹之書信集,理由是言國民教育甚多弊病,真正高屋建瓴之教育家,更當多多發掘天才之成長經歷,以為癡心父母與莘莘學子鑒。

杜叔叔雖恐小妹終久不許,然連月間被眾人鼓譽催動,如今對書信集一事越發動心。近來,杜叔叔向諸親友遍索你之手書,並囑親戚朋友不將此意告知。小妹,你當慶幸有我給你通風報訊。

我看過杜叔叔與明戈青先生信,憑記憶試為我妹復述一二,以博我妹一哂:

再拜敬啟明公我師,仆此舉誠關國計民生大事也。仆在教育界力倡專精一業博學眾科,是因世界各國之上等人材,皆知博學與專精之益也。

一者,吾與西洋學界耆宿交往甚眾,覺其有創見者無人專事一科,而皆系博聞強識之輩。其學文史則有兼修考據勘校者,學工程物理則有擅弄樂器者,學數學統計又有精通多國語言者……反觀中國之新式專家大師,不但不及今之外國學者,更不如古中國之士大夫,凡留洋者專事一科便足吃飯……

因故,仆願以身邊實例向世人證明,專精與博學並非勢不兩立,而我身邊最強有力之例證,即為小女珍卿也。

第二,仆猶憤當下國民教育蔑視神話學,且貴族教育猶不注重感官之訓練,此事小女亦足作反證也。小女自幼跟從國學大師習經,述異神話之類雜學甚多涉獵,其在鄉下亦養成觀察花草昆蟲習性,並以溫情目光看待底層民眾。其在繪畫、語言、文學諸科中,充滿天馬行空之想象能力,雖大家聖手亦覺力有未迨也。由今觀之,小女於上述二事受益匪淺。

如此種種,非以小女經歷與心跡為近例,不足以明告世人教育兒童少年之機要也。請明公萬勿見疑,以為仆借此邀譽營利,萬望明公體我拳拳樹人之心。請以小女與明公書信賜還之,若不便以寄還原件,或以相機拍攝清晰照相以寄之亦可,恭盼回信為禱。

……

小妹,也許你看見我的信時,正如我想象那般猜測著,杜叔叔是否向我索要你之手書。他當然索要過,索要過不只兩三次,但凡我與他一同在家,他必如給明老先生寫信一般,絮絮向我解釋書信集之意義。然而我終不能輕許之也。

愛侶之間,事涉私語,家信怎可共閑人觀覽?此事實不能堪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