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 小鎮歲月是悠長

這天晚上, 元禮揣測久別重逢的小夫妻,說不好悄悄在樓上生孩子。

其實,樓上兩個只是蓋棉被純聊天, 聊著聊著不知不覺都睡著了。

也許他們都有別樣的心情,第二天清晨不到六點就醒, 醒了也不起床, 就躺在床上隨便聊天。

這對新婚夫婦分離三載有奇, 確有無窮無盡的話要說。從親人日常聊到自身經歷, 從政治軍事聊到慈善教育。

說到慈善教育, 三哥說起去年到梁州考察經濟和投資辦學之事,說他在梁州投資辦的大學,雖然校園建築遠還沒有竣工, 三哥此番來也擔負著為新學校采購教學物資的任務。

三哥如水的聲音追憶著,說他沒深入西南省份前,印象中的西南就是瘴癘之地, 是各種動植物和瘟疫繁殖的溫床, 卻絕不是人類的天堂。到了梁州才發現它是個寶地, 梁州在秦朝以前就有王國統治,那裏的物產、飲食、文化、人民, 自有不容忽視的繁阜風氣。

而梁州當地的舊軍閥余志通, 並非是只知橫征暴斂的土軍閥,反而算是一個卓有建樹的改革家, 他在梁州的軍政文教方面進行整頓改革, 還跟東南亞國家來往通往, 西南梁州其實比西北發展得好多了。這也讓余志通區別於窮兵默武的舊軍閥, 給三哥他們的印象尚不錯。

吳二姐所率領的醫學小組, 要在那裏考察傳染病流行情況, 三哥要在那裏找一找商機,同時也要尋訪志同道合者辦學,就難免跟當地的官府衙門打交道。號稱“梁

州王”的余志通得知後,竟於百忙中親自接見他們兩回,每一次都擺出禮賢下士的風範,囑咐下頭人盡全力配合吳小姐、趙先生和陸先生。所以他們的梁州之行異常順利。

說到這裏,三哥側身拿手肘支著重心,撫著珍卿披散一片的秀發低笑:“小妹,余志通把我們待若上賓,其中跟你有不小的淵源呢。”

珍卿驚詫地側過身,又搖頭好笑:“我卻不知,能跟這梁州王有何淵源?”珍卿自從聲名鵲起,坊間給她編附了不少奇聞軼事,還把她跟些八杆子打不著湊一塊,她對類似的事漸漸驚詫不起來了。

三哥笑著說起其中的緣故。原來這余志通雖是行伍出身,也是熱心文娛、追蹤潮流的人,他也是易宣元先生的死忠崇拜者。當然了,這種崇拜最初源於《葫蘆七子》連環畫。陸三哥想起來還覺得好笑,說余志通對《葫蘆七子》很迷戀,不同出版社印發的《葫蘆七子》連環畫,他不管正版翻印收藏了整整十五套,坊間仿葫蘆七子的彩陶、泥人等,說不清是二十三種還是二十五種,他都叫人偷偷給他買回來,愛若珍寶地鎖在他的藏書閣,連他的兒女孫輩都不許亂動。

由於迷戀《葫蘆七子》連環畫,余志通不覺崇拜上易宣元先生,但凡是易宣元先生的詩文畫作,包括後來杜教授幫珍卿的文集等,包括珍卿給兒童畫的識字字角,給國版教科書灌的教學留聲片,還有其他演講的留聲片,余志通都不遺余力地收集回來。收回來除他自己天天看,還叫他的兒女孫輩也讀。

令珍卿哭笑不得的是,余志通在當地小學推廣珍卿畫的字角,但他嫌從海寧進正版的太昂貴,組成一個完整的翻印流水線,未經作者允許就大肆翻印。三哥他們當時余志通提起,還得意揚揚地說自己醉心教化。三哥、二姐、趙姐夫都是哭笑不得。

珍卿撫著額頭連連苦笑,不知如何評價這個盜版頭子,搖一搖頭問:“三哥,你的意思是說,此人葉公好龍嗎?”三哥公允地評價余志通:“他確乎不是文化人,但他的態度很真誠,他一有閑暇的時候,專門叫副官給他念你的文章。聽說有時候煩悶了,就去看十五套《葫蘆七子》畫,再摸一摸那些葫蘆七子的玩偶,翌日就愁緒全消,精神抖擻了。”

珍卿聽著像天方夜譚,難以想象一方軍政大佬,跟一個十幾歲的少年一樣的愛好。

聊完了比較好玩的事,三哥問出盤桓心間許久的念頭:“小妹,我記得四年前在花山普賢院,你曾經說過你的設想,說中國也許保不住半壁江山,你說我若非要投資重工業,不妨去蜀州或者梁州。如今,你還覺得東洋人一旦入侵,我們終究保不住半壁江山嗎?”

珍卿陡然坐起來看著三哥,他漆黑的眼睛直直睜著,一瞬不瞬地看向天花板,她握著三哥的手說:“三哥,□□戰爭需要強大的工業,我們沒有;抵禦外侮需要全國一心,公民黨內部都派系林立,韓某人年年跟異己者內戰;政府不顧老百姓的死活,百姓當兵多是圖個溫保。中國軍民現是一盤散沙,這是不得不承認的事……‘兄弟閻於墻而外禦其侮’,說著容易做到難,要團結全體的中國人,還要更多人奔走疾呼、身體力行。三哥,青年愛國者已經成長起來,我們泱泱中華不會亡國滅種,只是免不了付出巨大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