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正常眼睛是少數

珍卿在考試場裏繼續作著陳述:

“漢密爾頓先生, 我從五六歲的年紀,就開始學習中國傳統典籍和藝術,長大後又全面接受西式的文化教育, 作為系統接受過中西方教育的學生,我可以很負責任地告訴你, 五千年的中國文化積累, 只要去掉其中禁錮人、愚弄人的糟粕, 必會給我們這個東方古國的涅槃重生, 提供讓人驚喜的源源不竭的力量和啟發。但是這一點, 西方文化中的人們看不到,崇洋媚外、妄自菲薄的中國人也看不到。

“……各位尊敬的先生,我曾聽美國同學講過一個故事:著名的戲劇家蕭伯納先生去看眼醫, 經過一番精密的診斷,眼醫告訴蕭伯納先生,他的眼睛一切正常。蕭伯納先生慶幸他和其他人一樣, 擁有一對再‘正常’不過的眼睛。但醫生立刻否定他的錯誤詮釋, 說實際的情況是, 世上大多數人的眼睛‘不正常’,擁有‘正常眼睛’的人反而少數的異類。多數人因為各種不利的因素和糟糕的習性, 造成自己眼睛的近視、弱視、斜視, 當外界事物通過眼睛被大腦覺知,他獲得的視像或多或少被扭曲了。

“所以, 我不認為是中國的文化在墮落, 而是白人至上主義和西方文明中心論, 使你們歐美人犯了嚴重的精神性的眼病, 這種不自知卻難以治療的眼病, 廣泛存在於西方的各種人群中, 它扭曲了你們眼中所見的文明景象,你們沒有科學依據地篤定一個道理:堅船利炮代表最高等最先進的文化,鐮刀鋤頭代表最低賤最落後的文明。這是傲慢的西方中心論者自身的疾病,並非正處於低谷的中華文化在墮落。

“漢密爾頓先生,親愛的考官先生們,作為自幼在中國鄉鎮接受傳統文化熏陶的人,我要跟諸位澄清一個事實,在此,我希望我的努力不是徒勞的,這個需要被澄清的事實就是:受儒家文化影響千年的中國士人,自覺遵奉儒家教誨的‘禮聞來學,不聞往教’。當我們的文明達到繁榮燦爛的頂點,不會像現在的西方精英到處說教,希望別國照搬自己的體制和文化;當我們的文明衰落無力到極點,我們的知識精英也不全盤否定中華文化,而總下意識地‘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再加入外來的或自生的新文化元素,讓我們的文化重新煥發青春的活力,這是那些文化與階級長期固化,並盲目反對創新變革的文明所不能比的。

“所以,女士們,先生們,中國自古以來從不需要別人來界定或承認,我們是或不是東亞文化的中心,別人承認並來學習我們的文化,我們也選擇性適宜的教授對象,別人不接受而大肆抨擊我們,或者‘遠人不服,修文德以來之’,或者根本不必多加在意……”

對考官漢密爾頓先生提的這個問題,珍卿做了自信到近於傲慢的回答,而引起考官們最大的驚異和沉思,也引起在場觀眾們不合規矩的持久掌聲。

哈大文學系有一中國學生叫裴鑒群,他原本對珍卿崇古尚舊的文學取向不滿,跟珍卿這一幫人不大親近。今日特意來聽易宣元先生的高論,明明有的內容他還不以為然,不知為何,聽到後面就抑制不住的心潮洶湧,涕淚滂沱,全程引人側目而不知。他還用隨身攜帶的打字機,錄下Iris不少長篇英文演講。

珍卿考完漫長的六小時口試。其實碩士考試時間不該這麽長,但考官們車輪戰似的輪番提問,導致她的碩士口試比博士口試時間還長,中間只休息了兩個二十分鐘,用以解決生理問題和簡單休息。

珍卿考完整個人已近虛脫,三哥和怡民等人上來扶她,一同恭喜她即將順利畢業,等成績當場被確定出來,她休息沒多久又跟考官大人們合影。

這時,加西亞教授熱情跟她握手,笑眯眯地告訴她另一好消息:“恭喜你,Miss Phi Beta Kappa(斐貝塔卡帕會員小姐)。”

珍卿驚訝地看著加西亞教授,又看向旁邊的萊蒙托夫教授,兩位教授確定地告訴她,雖然他們的前一次推薦,遺憾地沒有被評議會通過,但第二次推薦就推舉成功了。珍卿笑著跟加西亞教授擁抱親吻並致謝,也跟嚴肅的萊蒙托夫教授擁抱親吻,又跟其他四位考官握手表示感謝。

可惜,對她關懷最多的布萊德曼教授,因為疲勞過度最近離校休養去了,不但沒有成為她的口試考官,連親臨現場觀看她考試也不能。

除了三哥,怡民和表哥們都來看珍卿考試,還有友輩的陳鈞劍、上官楚、鄧揚和、薩爾責、弗萊頓——還有已準備回國的衛君涵,女友裏有胡蓮、卓蕊馨、白莎拉、白莉莉、蓓麗等,還有老房東米勒太太、新朋友上官先生等,好多人珍卿入場根本沒有看到,也許都是後面趕來的。這就顯得她親朋故舊特別多,連拍照時間都比別人多花不知多少倍,也不知道是誰以訛傳訛,說有考生考完就要結婚的,所以親戚朋友堵得門口走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