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魑魅現形◎

“你在想什麽?”薛放問:“我就在這裏, 你的魂兒卻不知飄哪兒去了。”

楊儀回過神來。

她看向面前的薛放,兀自有點恍惚。

不管是她還是隋子雲,都只是《閨中記》裏的小小配角, 他們彼此痛苦不堪的人生,在書中不過只是寥寥幾筆, 至多千字而已。

楊儀的渺小無為大概是為了襯托楊甯的獨特不凡, 而隋子雲作為薛放的軍中同僚, 親如手足的人物, 現在想想他最終走上那樣的路, 最大的作用,大概是由此而影響了薛放的性情。

那會兒,薛十七郎眾叛親離。

這樣想來, 薛放以後的黑化倒不完全是因為楊甯,原來有根可尋。

但這一次,隋子雲應該不會再走上那樣決絕的道路。

如此的話, 薛放……

“嘖, ”當事人又嘖了聲:“你這個人到底怎麽回事?怎麽視我如無物呢?心裏想什麽東西就想的這麽如癡如醉, 當我的面兒神遊?”

楊儀不好出口的是——她心裏想的,正是眼前人。

她搪塞:“呃, 我正在想該如何給旅帥施針。”

是的, 她在想該怎麽做、或者到底能做點什麽,會對薛十七郎起些“好的效用”。

薛放道:“別是敷衍我吧。”

楊儀不語, 走到門口, 將先前在藥鋪買的一包藥給了屠竹, 囑咐道:“取一只沒用過的砂鍋, 將藥放置進內不用加水慢慢地用火烤制, 等化為粉末後, 把鍋蓋取下,用小刀刮出煙灰拿來。”

“煙灰?”屠竹聽的發愣,不由看了眼裏間。

就聽薛放道:“還不快去,等領賞嗎?”

侍衛才趕忙答應,匆匆去了。

楊儀回身:“旅帥聽見了?”

薛放道:“大長見識。”

楊儀並沒說話,只小心翼翼地又取出了那只借來的極寶貴的銀針。

薛放的眼珠動了動,好像在尋找什麽,但顯然他看不見那針。

楊儀察覺,心裏越發有數了:他能看見,但還未完全恢復。

“這只針跟我先前用的有極大的不同之處,”楊儀動作極輕地用幹凈帕子擦拭銀針:“旅帥可知道?”

他咕噥了聲:“我若知道我便是神人了。”

楊儀端詳他的眼睛尋找穴道:“待會兒旅帥就知道了。”

薛放嘶了聲:“我怎麽覺著我像是案板上的豬肉呢。”

楊儀道:“冷血屠夫對案板豬肉,豈不正好一對兒。”

“冷血屠夫”這四個字,是薛放在蓉塘時候對她的稱呼,她本是趁機揶揄。

可話剛出口,便覺著極其古怪,而其古怪之處應該就是那個“一對兒”了。

楊儀十分後悔自己出言孟浪,可說出來的話又不能收回,要解釋的話卻更加露骨,她只能指望薛放沒聽出什麽來。

薛放倒是沒說什麽,只有那突出的喉結上下動了動,好像他想說的話被生生壓下。

楊儀不敢讓自己再分神:“旅帥忍一忍,會有點兒疼。”

薛放磨了磨牙:“你故意的是不是?”

楊儀不懂他的意思:“故意什麽?”

“調戲本帥。”

楊儀沒覺著自己的話裏有什麽調戲的意思:“旅帥多心了,若我有言語不當之處,還請見諒。”

薛放的眼珠直直地盯著她,不知是看見了還是沒看見:“你記著……”

楊儀沒空兒去問自己該記著什麽,只輕輕地運針,刺入他眼睛上方旁側的“攢竹穴”。

這次,她並沒有立刻把針拔出來,而是手指撚動,在針尾處稍微用力摁住,過了片刻,才將指腹移開。

薛放覺著眉峰一疼,他自然看不見,隨著楊儀的動作,有一絲黑色的血,從針尾倒流出來。

楊儀見起效,稍稍地松了口氣,仔細看那針尾的血顏色逐漸轉淡,到最後已經色澤如常,她才將那針拔了出來重新又向著“魚腰”“絲竹”等穴道一一刺過。

原來這銀針跟普通醫家用的不一樣,乃是用妙法潛心制成,針尖斜削成平面,針體乃是空心的,等針尖刺入之後,手指摁住尾部不住地控收,便把血液吸了出來。

等楊儀將他的雙眼穴道逐漸刺過,她自己也體力耗盡,可還得再觀察觀察。

剛要把椅子拉過來,門口處斧頭跑進來,搬了椅子送到楊儀跟前。

楊儀用袖子擦擦汗,問道:“不知屠侍衛那邊怎樣了。”

才說完,外頭屠竹雙手捧著個蓋著蓋兒的盤子走進來:“楊先生,這煙灰不多,只有這麽一點兒。”原來他生怕給風吹走,或者是呼氣大了點,那就白忙一場,所以謹慎地蓋了起來。

楊儀道了謝,接過盤子,果然見不過是半個指甲蓋大小的一點煙灰,氣味頗濃烈,她便取一棉簽沾了,給薛放針灸過的穴道輕輕塗抹。

斧頭跟屠竹在旁看著,起初還驚奇,漸漸地兩人的眼睛瞪大,斧頭更是嘴角抽搐,一副想笑又不敢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