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一只加更君

◎冷血之人,舍命相救◎

船又走了五六日, 楊儀除了窩在船艙內制藥,很少上甲板。

她在艙內倒騰東西,船上的人無不知曉, 只是俞星臣並沒有叫屬下對那些船工之類透露她是大夫的身份,所以眾人都只覺著古怪而已。

只在前日, 一個船工腿疼發作疼得難熬, 見楊儀在甲板上透風, 便壯著膽子想求她給一副藥。

因為只知道她在弄那些藥, 雖然不信她會弄出什麽來, 但她的藥多卻是真的。

加上船工腿疼的如同被人鋸斷了似的,著實受不了,便死馬當作活馬醫, 想跟她討點不拘什麽藥隨便吃看看罷了。

楊儀見他給個年青點的船工扶著,走路一瘸一拐,顫顫巍巍, 便忙走過來, 伸手扶著, 叫他在個小凳子上坐了。

船上的艄公們,因為跟水離不了, 便通常都是挽著褲腳的, 這漢子也是同樣,兩腿的褲子卷在膝蓋上, 露出一雙骨骼突出幽黑皸皮的腿, 青筋如小蛇一樣暴出, 底下兩只穿著草鞋的腳, 腳趾大而極硬, 因常年要抓緊甲板, 腳趾下扣,幾乎都有點變形了。

楊儀觀察了會兒,握住他的腳踝,剛要叫他挪動試看看,那漢子驚慌失措:“使不得……”

“怎麽了,疼的厲害?”楊儀忙停手。

楊儀先前上船,外頭穿的是女裝,俞星臣交代,對外聲稱是他的女眷。

因此別人雖不知道,船上的船工等人都知道她是女子。

漢子訕訕地把褲腳往下拉了拉,說道:“咱這樣腌臜的人,不敢臟了太太的手,能隨便給個什麽藥吃吃就是天大的福分了。”

他們雖知道楊儀是女子,是俞大人的內眷,可又沒說到底是姑娘,奶奶,還是太太。

只看年紀的話,自然可以稱得上是“姑娘”……但隱隱又有人說,她對俞大人的態度很不客氣,想來姑娘小姐之類是不敢的,所以必定是太太奶奶們。

因著實分不清到底如何……只為了表示尊敬,便如此稱呼了一聲。

楊儀愕然,怪不得他們方才站的遠遠地,不敢靠近。

“我不是什麽太太,”楊儀一笑,卻是態度溫和的,道:“你們若看得起,叫我一聲先生也就罷了。”

兩個男子面面相覷,將信將疑,不知如何。

楊儀自顧自地:“麻煩伸出手來看看。”

那男人不知所措,只得把手腕伸出來,同樣是一只因為經年累月勞作而粗糙的變了形的手,皮膚黝黑,骨節粗大,手背皸裂如樹皮,掌心的厚厚老繭像是堅硬的什麽鎧甲。

楊儀診了診脈,說道:“這是寒濕之氣凝聚成患,傷及血脈。”雙腿血脈不通,腿疼還只是其次,嚴重的話必牽扯心脈。

寒濕下侵導致腿疼難耐,這也是經常在水上勞作的人常有的病。

她瞥了眼旁邊年青的水工,他的腿跟手的症狀要輕些,但若再過幾年,必然也如這年長的一般了。

楊儀道:“可惜我這裏的藥不全,對症的丸藥也沒有。”

兩個人這句話聽得真真的,大失所望。

楊儀飛快地想了會兒:“你們晚上來找我,我先給你們湊幾個丸子,等前頭靠了岸,再叫人去弄一副極對症的藥。”

說到這裏看他們擔憂的臉色,便又一笑安撫:“放心,有我呢,保你們無事。”

兩人聽出了她話中的肯定之意,驚喜交加:“先生,是真的嗎?您能治?”

楊儀原先為給他查看腿腳,已經是半蹲在地上,她怕蹲久了又頭暈,此刻便站起來:“別的不敢說,這點毛病我還是有把握的。”

那年青的聞言,急忙跪在地上:“我先給先生磕頭……”

楊儀趕忙去扶住他:“不可!且不說我還沒用藥,就算是治好了,我也當不起啊。”

青年感激:“要先生把爹的這病治好,我給您當牛做馬。”

楊儀短短安撫了這兩人幾句,便轉身下了船艙。

見楊儀離開,青年問:“爹,你說這位姑娘、太太……先生真的能治嗎?”

“我也不知道,按理說這般年輕,又是女眷,未必能怎樣,可是,她既然說了,總會替咱們盡心,我的腿疼的夜夜睡不著,又沒有法子,如今有人肯替咱們想法,不管怎地,我心裏先松快了些。”

兩人去後,船廳半掩的窗戶被推開,靈樞道:“大人,他們都走了。”

先前啟程返回的時候,俞星臣特意同他那一班隨行的人分路而行,約定在某處再匯合。

這船上的使喚之人或者船工人等,也都是嚴禁來靠近的,就如楊儀那夜想走的時候所見,暗處都有侍衛看守。

今日這兩個船工之所以能上來,卻是方才俞星臣特意命人不必攔阻。

俞星臣看著空空如也的甲板。

先前他以為,楊儀只對薛十七郎那樣耐心溫和。

可方才他看的真真的,面對兩個衣著簡陋甚至有些臟的船工,楊儀竟絲毫不在意,甚至竟在那船工跟前如同下人似的蹲下、替他看那可怕難看的腳,她絲毫也不嫌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