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一只加更君

◎宮內旨意,永以為好◎

雙溪茶樓門口的一副對聯, 寫的是劉禹錫的《海陽十詠》中一句:流水繞雙島,碧溪相並深。

這也是茶樓的名字由來。

二樓上,俞星臣站在窗戶邊上, 神情漠然。

俞鼐則望著樓下高柳下的那兩個人,望著少年把手中的金銙帶遞給楊儀, 而楊儀舉手接著的姿態。俞鼐目光閃爍地笑道:“有趣, 難道這薛家的小侯爺, 跟這位儀姑娘……呵呵, 果真如傳聞一般, 好個不拘一格的儀小姐,好個風流不羈的少年郎。”

這本是毫無惡意略帶調侃感慨的兩句話,卻像是尖刺一樣, 紮著了俞星臣。

俞星臣本不想再看那一幕,可還是忍不住掀了掀眼皮。

其實楊儀跟薛放並沒有就做什麽,一個人給東西, 一個接過來, 本極尋常, 更無破格親昵之舉。

但偏偏是這看似不起眼的動作,卻竟透出萬般脈脈不語的情意纏綿。

俞鼐這種眼光毒辣的, 更是一眼就看了出來。

“好了, ”俞鼐嘆了聲,回頭看向俞星臣:“你總該如實告訴我, 儀姑娘同你說了什麽吧?我知道你心思重, 許是多方擔憂, 但這畢竟是我的症候, 需要我自己決斷, 別的人未必能替我做主。你可明白?”

“是, 我也不敢隱瞞自專,”俞星臣垂首:“可是她說……別的藥皆都不管用,伯父的症候若想要轉好,便需用酒蒸大黃。”

最後四個字說出,俞星臣聽見了倒吸冷氣的聲音。

“你、沒聽錯?”向來篤信俞星臣的俞鼐,也有些懷疑了。

“是,她確實是這麽說的。我也提出了異議,但她始終堅持。”

俞鼐皺了眉,臉色沉沉。

他轉頭看向窗外,這時侯,薛放已經上了馬,而楊儀也已經入了車內,兩人似乎在道別。

薛十七郎馬上向著她揚了揚手,少年意氣,直沖雲霄,那般鮮衣怒馬英姿勃發,看的俞鼐目眩神迷,心中陡然生出無限羨慕之意。

“酒制大黃。”俞鼐喃喃。

他回身重新看向俞星臣,目光炯炯:“這楊儀,可值得信任?”

俞星臣一怔,然後他很快明白過來:“伯父,她並不屬於任何一派,心思頗單純,心神都在醫藥之上。”

朝中雖看似平靜,但也是派系林立,俞鼐憂慮甚遠,恐怕萬一楊儀是被人當了刀使,故意害他。

聽了俞星臣的回答,俞鼐道:“可,方才我見她似乎對你……並非很是和恰。”

雖然只是短暫的相處,俞鼐卻老眼極利地看出了楊儀跟俞星臣之間似乎有什麽齟齬。

俞星臣苦笑,略微思忖:“雖然這藥可用與否、是好是壞值得商榷,但伯父放心,我可以性命擔保,她絕無害人之心。”

俞鼐的臉上露出驚訝之色:“性命擔保?你如此信任此人?”

“是,她值得信任。”俞星臣篤然。

俞鼐重新發出了“嘶”地吸氣之聲:“能讓你說出這話的……”他瞥了眼外頭,那輛車已經消失在路口,“你跟這位儀姑娘……”

要不是剛才看出了楊儀跟薛放之間的情意,俞鼐幾乎要懷疑俞星臣也心儀於楊儀,被她所迷了。

俞星臣垂首,沒有出聲。

頃刻,俞鼐目光沉沉:“是否要用此藥,且容我再想一想。對了,你父親那邊,不必告訴他。”

“是。”

俞鼐清楚俞鼎的性子,本來俞鼎就不贊同他尋一個少女看診,若知道楊儀開的是這樣猛催急下的藥,只怕會節外生枝。

俞鼐自己病了頗久,對他自個的身體情形十分清楚。俞星臣用一條決堤長河來形容俞鼐,但俞鼐自己,卻覺著如同風中殘燭。

氣血都虛了,自己那點光微微弱弱,隨風搖擺。

眾太醫因知道此事,所以不住地用補藥來維護,想要保住那點微光,但是大黃……那簡直如一陣狂烈疾風,豈不是要把他吹熄了麽?

他必須得慎重。

楊儀跟薛放在路口分開。

薛放自回巡檢司,楊儀回府。

楊二爺十萬火急,派小廝在前開路,他們在後急行。

誰不知宮內的差事比天大,而太醫楊家雖名頭在外,但從他記事開始,家裏來太監的次數屈指可數。

記得上一回,還是老爺子下世,念在老爺子於宮內兢兢業業一輩子,宮內派了內侍宣旨表彰功績,賞賜物件,以為悼念。

偏這次不知是吉是兇。楊佑持猜測是跟楊儀進宮給太後看診有關,但太後今兒到底是個什麽情形誰也不知道……又特意派太監到府裏,這可是誰也說不準的。

緊趕慢趕總算回到府裏,家門口的小廝一反常態,盡數肅然垂首等候,他們也知道事情非同小可。

楊佑持陪著楊儀向內,他走的快了些,楊儀在後跟著,追之不及,輕咳數聲。

楊府內廳,從老太太往下,盡數垂首站著,連小山奴也被鄒其華領著,雖然驚奇,卻也不敢亂說亂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