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棉鞋

草鞋都要沒得穿

淩晨四五點時, 木槿就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這時候距離她睡下不足四個小時。

她以為又有賊人過來,鯉魚打挺一般從被窩裏直起身子。

“姐姐, 是我。”崇武安慰她。

木槿定睛一看,原來自己虛驚一場, 崇武他們這是提著水桶準備打水去而已。

木槿又迷迷瞪瞪睡過去。

昨天她忙到太晚, 現在身上的疲累感尚未消去, 恨不能在被子裏睡到天昏地老。

等到崇文崇武回來時天早已大亮, 王寶山給牛喂糠和草料, 王李氏同周氏準備一起熱一熱昨晚烙的餅,木槿則在給孩子把尿。

王李氏看著家裏頭裝滿水的水囊,朝木槿的方向看過去。

昨天木槿睡到最晚, 應當是她裝的。

木槿解釋說:“昨夜我洗完以後,見還剩下不少水,便把它全裝在家裏的水囊裏頭了。”

她口中的水囊, 不光是王家的兩個, 還包括自己身上的那兩個, 不過自己身上兩個水囊一模一樣,加上木槿又一直把它們放在空間, 用時才會借著衣襟的遮擋拿出來, 王家人一直以為她只有一個。

畢竟只有這樣說,才能讓自己水囊裏的“水”過一個明路。

——

說話時, 不知誰家傳來婦人的哭泣聲。

木槿連擡頭看的精力都沒有, 奈何那頭聲響太大, 就算其余人沒有刻意去注意它, 照常能夠聽到聲音。

那戶人家家裏頭男人叫大喜, 大喜爹跟王寶山一個輩分, 木槿管他叫五叔,五叔五嬸只有大喜一個獨子,所以家裏的拉車、打水之類的力氣活都得大喜來做。

五叔比王寶山略小幾歲,今年大概四十來歲,在這個時代年紀已經不小,他身子還算硬朗,也會同獨子倒替著拉一會兒車,但到底不再年輕,家裏頭重活都壓在大喜身上。

大喜家裏不算富裕,災年裏能活下來已經算老天保佑,他腳底下穿的棉鞋還是前年的,冬日不用下地,保存尚且不錯,但是逃荒路每天都要趕一二十裏地的路,不時碰到崎嶇難走的土路亦或山路,很容易磨損鞋子。

大喜的鞋早在剛逃荒沒幾日時就被撐出一個洞來,好不容易挨到今日,一走動起來裏頭的棉絮就不停往外掉,大喜媳婦替他縫補過許多次,現在實在沒法子再穿下去,就算他媳婦手再巧,都沒辦法讓鞋子變回原樣。

大喜本來就累得心浮氣躁,見到鞋子腳趾處破著個大洞、其余位置棉絮掉出來不說,鞋底還磨得快要破掉,火氣騰一下子起來,不分青紅皂白指著他媳婦開始罵。

他媳婦一開始體諒大喜幹活辛苦,一句話也不反駁。

但是大喜卻越罵越帶勁,眼看著就要上手打她:“你個敗家娘們,你去瞅瞅誰家漢子連雙能穿的鞋都沒有?好好的布料都給你糟蹋了!”

底層平民財力有限,即使一尺布對於他們來說,也是珍貴到不行的東西,做棉鞋本來就費布料和棉花,即使下頭的鞋底都是用破舊的衣裳布料漿制的,只要沒有徹底報廢,人們就會一直穿下去。

其余季節大多數時候都會穿草鞋,只有到冬天才為了保暖穿上厚厚的棉鞋。

也有格外窮困的人家,即使冬天也沒辦法有一雙屬於自己的棉鞋,只好把凍得通紅的雙腳縮進草鞋裏頭。不過如此一來,腳上勢必要起凍瘡,接著就得疼一個冬天。

便是因為如此,大喜才會發出這麽大的火氣。

他只有一雙棉鞋可以穿,可是因為磨損過於嚴重,即使他媳婦縫縫補補許多次,都很難繼續撐下去,大喜面對的只有穿草鞋趕路一個方法。

現在的天氣比剛出發時熱上一點,卻仍舊帶著早春的嚴寒,如果真穿著草鞋趕路,腳上勢必會出現凍瘡。

而且草鞋也不是那麽容易來的,做草鞋需要特殊的草料,而且編制一雙極費時間,現在家裏人天天趕路,哪有多余時間來編制草鞋?

另外,草鞋不耐磨,如果說棉鞋可以在天天趕一二十裏路的情況下,還能撐下一個來月,草鞋能撐個七八日沒有磨壞就已經要謝天謝地,正因為這樣,大喜才會因為自己唯一的棉鞋壞掉而發脾氣。

大喜難受,他媳婦只管更難受。

當家的身上那雙棉鞋是前年的,穿了兩年本就沒有新鞋耐磨,今年給家裏人做新鞋時,當家的把他自己那雙給了娘舅,當初他兩口子沒想到逃荒這茬,現在棉鞋一壞才曉得後悔。

公爹穿得也是從前那雙,新鞋還放在包袱裏沒上腳。

剛才大喜試了試,他自己腳大,壓根沒辦法把腳給穿進去,只能穿媳婦遞過來的草鞋。

雖說腳上穿著一雙打滿補丁的襪子,不過根本就不保暖,大喜覺得腳上冷極了。

大喜媳婦看著包袱裏能讓大喜穿的只剩下兩雙草鞋,頂多堅持半個多月,當家的就會沒有鞋穿,看得她心裏格外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