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困難

把僅剩的水分掉

等到五月中旬, 一群人手裏的水已經完全耗光。

如果擱逃荒以前,恐怕連他們自己都不會想到,兩桶水能讓一大家子用上二十幾天。

這時候一家子人口多則數十口, 少則三四口。人口多的一般是祖孫三代一起過活,或者是爹娘跟幾個兒子一起過, 比如長子成家生子, 剩下幾個兒子尚未成家;人口少的大多是剛和爹娘分家不久, 只帶著妻子兒女過活。

許多人家與木槿家情況一樣, 一大家子人共用兩桶水, 可想而知水源有多麽緊缺。

再加上晌午頂著大太陽趕路,身上很容易出汗,讓本就缺水的情況更加糟糕。

栓柱媳婦曾與木槿說道:“咱本來就是莊稼人, 按理說不該被曬成這般,可老天居然不給人活路,現在日日在外頭曬著, 不曉得還能撐幾日……”

即使莊稼人, 除了搶收或者搶水澆地會在晌午最熱的時候下地之外, 其他時節一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清晨天還沒亮就去上地幹活,太陽大了再回家, 等過去晌午最熱的時候, 他們接著扛上鋤頭下地,如果活計多, 常常在天色完全黑下來後才得以家去。

當然, 他們之所以這般做, 也有土地離村子近, 周邊都是王家村的土地這一點有關系, 不然誰也不敢天黑還逗留在外, 此時與後世的治安可沒得比。

如果有水的話,尚且還好,但如今水太少太少,尤其在晌午頂著大太陽趕路,常常會出一身汗,再不喝水,身體哪能受的住。

幾個有牲畜的人家,牲畜已經走得極為緩慢,即使給它們喂再多草料、再多糠,仍舊沒有辦法讓它再快一點。

任誰都曉得,這和牲畜極度缺水脫不開關系。

從昨天開始,王長壽家裏的牛就要邁不開腿,一般說來,牛有個七八日不進水就得倒下,隊伍裏的牛大多數已經十來日沒有飲水,幾乎到了強弩之末,主人甚至做好牛會因為缺水倒下再不會站起來的準備。

心疼自然心疼,但手裏的水連人都不夠喝,壓根沒辦法給牲口勻水,有幾戶人口多的,這幾日靠著王寶興接濟才勉強撐下來。

有牲口的人家,一開始還想著找族長借水應急,但看到連人都不夠喝水,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包括王寶興自己,從前因為有一個大澡桶,盛下來的水是普通人家的幾倍,他家裏牲畜拉的東西又多,就沒有難為牲畜,雖說沒辦法讓它們天天喝飽水,不過每天半桶水還是可以的。

這段時日以來,見死活找不到水,王寶興已經有好幾日沒給牲畜喂水,他家牛和驢的速度同樣慢下許多。

走在木槿家後頭的王寶順拿起鞭子使勁抽打牛,結果它就是不肯走路。

王寶順才有牛不久,一想到牛會倒在逃荒路上,他心裏就一抽一抽地疼,不過沒辦法,既然沒有足夠的水喂牛,他只有這一條路可以走。

現在王寶順想著,趁牛還可以動彈,能多走一點就多走一點,不然一整車家當只能靠他自己來拉了。

整個隊伍前進速度就跟螞蟻似的,一排接著一排,移動格外緩慢。

有人跪在王寶興腳底下:“族長,您可憐可憐俺們吧,多少分給俺們一口水,不然俺一家人就要渴死了。”

他們嘗過挨餓的滋味,肚子裏仿佛有蠱蟲一樣,時刻叫囂著吃東西,後頭四肢乏力同樣在提醒著肚子裏該吃點東西了;但口渴不一樣,不喝水整張嘴巴裏黏糊糊的,連嘴都張不開,仿佛一張嘴說話,嘴裏的水就會變得更少,已經十來日了,隊伍裏一直靜悄悄的,就仿佛是一群木頭人在趕路般。

木槿看著王李氏幹裂開的嘴唇,不知如何是好。

這兩日,她已經快忍到極限,看著家裏人幹裂開的嘴唇,一度想要把把空間裏的水給拿出去,這個念頭在今天達到頂峰。

但是她得好好考量一番,究竟該用什麽名頭,如果貿然把水拿出去,只會給自己招致禍端。

——

這幾日陸陸續續有水已經用完的人家跑去跟他借水,王寶興心裏其實不大樂意,然而大家鄉裏鄉親,不借未免太過狠心,隨著來借水的人越來越多,王寶興心裏開始泛起嘀咕。

他敲響銅鑼,把人叫到跟前說:“我曉得你們水就要用光了,如今我家的水一樣不多,我預備著……”

王寶興話沒說完,就被人打斷:“族長,你不能不管俺們啊,不然俺們只能渴死在路上了。”

“是啊,族長你不能看著俺們去死啊……”

王寶興語氣鄭重,大家以為他要丟開自己,拼命挽留王寶興。

王寶興啐他們一口:“誰說我要丟下你們,我的意思是,既然水已經不多,一個個光來我家裏借水不是法子,現下總共這麽多水,幹脆分掉,至於能撐到何時,就看運氣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