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麥收

◎犯災◎

種子入地以後陳延焦慮了一段時間。

雖然他心裏知道, 只要北方沒有大災,種子應當是能發芽的,但……前途命運皆系於此, 總歸會有點緊張嘛。

還好,在春季的末尾, 小嫩苗們都長了出來, 因為起先就規劃好了密度, 生長出的麥苗看著十分齊整, 在田地裏淺淺的一層, 十分惹人喜愛。

苗出來了,便要記錄,記錄可廢了陳延的大功夫, 莊子這邊識字、對數字敏感的人不多,好在二樹是個可造之材,學得快, 心也細, 免了陳延許多麻煩。

待在地裏的時間多了, 陳延先前的錦袍逐漸下架,他的包袱、櫃子慢慢被純棉的短打占領。作為一名愛看閑書, 涉獵較廣的學生, 陳延的腦子裏模模糊糊有點麥種的種植技巧,如何施肥, 但文字是抽象的, 田是具象的……

所以, 他還得試, 陳延在春末到夏初這段時間選取了大約四個施肥點, 讓莊子裏佃戶依次為麥田施肥。

臭氣熏天, 且麥非青菜,沒有鮮見成效,莊內逐漸有了不同的聲音,畢竟,挑擔施肥,真的有點累。

得用桶把肥從遠處運來,能在莊子裏運的還好,若是不幸被分配去外面那個堆肥點,得擔著糞走長長一段路,身上、手上,甚至是腦殼裏很長一段時間都將溢滿這種難聞的臭味。

大家都是皇莊裏的體面人,何曾,何曾幹過這種事。

陳延對此表示理解,有不同的聲音是正常的,幹臟活累活發發牢騷也正常。

但陳延沒有想到,自己的‘寬容’,會縱人野蠻生長,陽奉陰違。

-

吳二狗一家也有些惱火。

無它,施這個糞,真滴是太臭了,先前挖了幾個坑坑在莊子邊上,風一吹,臭味能飄到整個莊子裏。

那會兒好賴還離得遠,現在得人提桶去挑……

吳二狗和兒子吳大壯每天都得換衣裳,不僅如此,挑糞用過的木桶也是一個大殺器,莊子裏的管事是不允許大家在村邊的河內洗桶的,因為河裏有魚、夏日還有荷花景,他怕洗桶的人多了把河洗臭。

大部分得在家邊洗,雖然也不是很麻煩的事,但總歸容易叫人不舒服。

特別是,這種叫人不舒服的事兒還有區別對待,為何有人能在莊裏挑,有些得去莊外挑!

不平,則易生事端。

別看吳二狗每天在家裏罵陳延罵得歡暢,但在宗族聚集,外頭有人的情況下,他一般慫得很,半點不說陳延的壞話,只傻呵呵的笑,然後心裏腹誹——

‘長得好看有什麽用?男子要最不要好看!’

‘慈和有啥用,咱這是農莊!得種地!’

因為陳延待人溫和,雖然做的事奇奇怪怪,但給莊上帶來了牛和犁,偶爾在農忙時間還會來點湯湯水水,給大家發點小補助,所以他在吳家佃戶裏的名聲向來是不錯的。

直到這次挑糞施肥後,二狗子發現有聚集地有些人在發牢騷了,明裏暗裏指責陳大人不會主事,弄些虛頭巴腦的東西,聲音還不小,把他嚇到了!

……這群人到底知不知道陳大人是個官,這麽多人,佃戶說官員不好,不要命啦?他學著婆娘的謹慎勸了同族幾句,但對方並不把這當一回事,且直言:就我們這幾個人,你不說我不說,難不成那陳大人會知道?

“……”

吳二狗對自己的族友的傻子發言表示十分不屑,並在被窩內和婆娘碎碎念,“外面啊!外面都是人!”

“都是看不起自己幾斤幾兩的人,你少和那些人摻和在一起!多想想你孫子孫女!”

這話糙理不糙,二狗子感覺近來不太平,就不怎麽出去了,然後偶爾出去一次,發現族裏的人一個比一個大膽。

先前只是說一說,在發現說一說沒有懲罰之後,直接進展到做一做了。

那洋洋自得的樣子看著很是礙眼,說什麽:我家去外邊挑擔,人家在莊裏,那我們家就得挑的少一些才對!

又說什麽反正讀書人看不出來,少一瓢糞而已,難不成陳大人還會扒在根苗上一點一點數?

誰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麽這麽大膽。是……無知者無畏?還是因為有個兒子在管事手底下幹活,所以這麽囂張?

二狗子不懂這麽多東西,但二狗子覺得,這樣不行。

他為什麽萬分抗拒,還是照著陳延說的去做?因為照著別人說的做,做錯了,那是別人的錯,自己亂做,那所有的後果,就要自己承擔了。

這風氣不對,二狗子惴惴了兩天,管事忽然敲鑼,把所有佃戶都集中在了一起,說是有重要的事要宣布。

二狗子一家青壯都去了,然後,二狗就發現,上次在家門口碎嘴子,說自己要少挑點糞的人,被綁了手、一家子都站在搭起來的台子上。然後旁邊,全都是穿著甲胄、腰間別著刀的侍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