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當箭矢刺入皮肉時,裴衍蹙起眉……◎

繁鬧的湘玉城中, 周芝語停在一家牛肉鋪前,目光渙散地笑道:“阿湛,去幫娘買兩斤牛肉, 咱們今晚吃水餃。”

排隊買肉的百姓很多,阿湛拉著娘親走到陰涼處, 大小人似的扯開錢袋, 先給娘親買了一碗路邊的銀耳糖水, 隨後才走到隊伍後面, 站在熠熠春光裏, 安靜地排起隊。

周芝語握著手杖走到墻根,剛要嘗一口兒子買的糖水,耳畔忽然傳來一道清淺的聲音——

“周娘子。”

乍一聽見自己的名字, 周芝語還有些恍惚,等尋著聲音“望”去,身邊早已沒了那人身影。

那道聲音很小, 周芝語只當是出現了幻聽, 擡起手抿了一口糖水。

閃身到遠處的裴灝默默走進巷子, 不可置信地咬住拳頭。

周芝語還活著,且和阿湛在一起, 又是生活在父親的眼皮子底下, 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她的眼睛是怎麽失明的?

懷著疑問,裴灝折返回總兵府, 徑自去往父親的書房, 問起了此事。

聞言, 正在伺弄菖蒲的裴勁廣淡淡闡述了幾句, 簡單明了, 沒一句多余的。

裴灝深知“愛而不得”是“掌控欲”的天敵, 而周芝語和父親就是這樣的情況。

“父親還想要她?”

裴勁廣繼續修剪菖蒲,眼都未眨,“這輩子色令智昏一次就夠了。”

裴灝卻在心裏冷笑,若周芝語的身邊沒有唐九榆,父親必然會將其奪來以解當年的不甘。

當年一眼相中的女子,怎麽可能善罷甘休。

不過,也幸好有唐九榆為盾,才少了諸多麻煩。

裴灝走到棋桌前,剛想問父親是否有雅興來上一局,卻見父親猛地拿起九節鞭,甩向了緊閉的木牖。

“砰”的一聲,木牖應聲而開,使屋裏的二人瞧清了倒在地上連連後退的偷聽者。

裴勁廣冷著臉走出書房,將一臉驚恐的裴池丟進屋中,隨後重重合上門窗。

“聽見多少?!”

因在談及極其隱秘的事,裴勁廣屏退了把守的侍衛,哪曾想叫這傻子溜了進來。

顧不上筋骨疼,裴池立馬跪地,“父親,兒什麽也沒聽到!兒只是過來求問父親何時讓兒回京,沒想到屋外空無一人啊!”

裴勁廣下壓著唇角,在裴灝欲上前求□□,徒然將九節鞭纏繞在三子的脖子上,加大了手勁兒。

見狀,裴灝健步上前,扣住裴勁廣的手腕,“父親留情!!”

裴池更是驚恐萬分,一面向外扯著九節鞭,一面有氣無力地求饒,“兒真的什麽也沒聽見......”

“真的?”

窒息感襲來,裴池瞪大眼,費力道:“真的!”

裴勁廣松開手,眼看著三子歪扭著倒在地上,蜷縮起身體使勁兒地咳嗽。

他沒打算下死手,不過是給個教訓,就此打住這個話題。

聽著弟弟痛苦的咳聲,裴灝暗暗握緊拳頭,以余光看著滿臉淡漠的父親,心口一陣陣的抽痛。

只有不將親情當回事的人,才會做得這麽絕吧。他們是嫡子,卻成了父親眼裏最輕賤的草芥。

這時,陳叔從月亮門外走來,叩了叩門,“侯爺,齊參將來了。”

裴勁廣示意裴灝將裴池帶下去,臉上沒有一絲愧疚,卻在瞧見齊參將時,露出了溫煦的笑,“老夥計許久不來陪本帥下棋了。”

齊參將躬身抱拳,“侯爺,末將有要事稟奏。據朝廷那邊的眼線送來口信,負責招募新兵的坐營官韓屹出爾反爾,秘密參奏了侯爺。”

話落之際,原本和顏悅色的裴勁廣登時冷了面容,鼻端不自覺地抽搐了兩下,浮現出狠厲之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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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落參橫,蘭堂空曠,一夜未眠的裴衍獨自坐在門口的玫瑰椅上,整個人半隱黑夜、半融月光。

禦林軍的侍衛們把守在侯府內外,壓制了府中的隱衛,卻無一人來打擾裴衍的清凈。

楊氏從裏間走出來,搬過繡墩坐在兒子身邊,輕嘆一聲道:“你回來前,為娘就隱約覺出不對,本打算寄信給你提個醒,卻被潛在府外的侍衛攔截。如今府裏府外全是朝廷的人,為娘雖愚鈍,卻也猜出了一二。時寒,你跟為娘說句實話,是不是你父親反叛了?”

“杜老已派人前去湘玉城探察,在此之前,還不能下定論。”

楊氏彎腰,以掌根抵住額頭,聲音哽咽道:“為娘一直知道你父親是個心狠手辣的人,卻不想他連最後一點兒底線都沒有,可以不顧裴氏上下數千條人命。為娘一心向他,卻落得被舍棄的命運,所謂遇人不淑,大抵如此吧。”

時隔十年,裴衍握住母親冰涼的手,淡淡一笑,給予了支撐,“母親不必太過憂慮。父親的兵力,只夠畫地為牢,就看朝廷是否要強攻,父親又是否能及時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