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明公公命小的來告知貴人, 平嬪娘娘近幾日稱身子抱恙,召母家嫡姊妹進宮。皇後娘娘抱恙,閉守顯陽宮不出。”

秦淮河畔, 罷市蕭索、人跡寥寥的大市中, 一間莊鋪大門緊閉,鋪內,內府庶事小太監阿福一身布衣行頭,改換頭面來給唐家送信。

自打內府總管明公公在還財於唐家一事中,虧空的把柄被唐氏捉住,為保小命, 他不得已做了杜掌櫃這只老狐狸的耳目。

好在對方所問都不涉及天子行止,否則明公公就算拼了性命不要, 也絕不敢做這裏通外合的勾當。

堂內豎著一面蟹爪紋薄琉璃屏風,隱見一道纖細窈窕的朦朧身影。

杜掌櫃站在屏風外頭, 見小內監傳話畢, 讓人帶著他從後角門離開, 而後轉入屏內, 輕道:“這位平嬪娘娘, 便是四皇子的母妃?”

坐在屏風後的正是簪纓, 且思且點頭,“是啊。”

皇上膝下三個皇子, 太子為庾氏所出,二皇子為梁妃蕭氏所出,三皇子早夭,這位平嬪黎氏便是四皇子李月澄的生母。

簪纓與後宮妃嬪們的私交都不太多, 不過倒聽過太妃苑裏一個說法:梁妃拙靜, 平嬪輕黠。

她微微挑動眉心, “不利皇後的傳言一出,她這是坐不住了?她想做什麽?”

立在身後的沈階適時接口,“‘病中’胡亂抱怨幾句,黎氏女出宮後再‘不慎’失口幾句,這從宮裏流傳出的消息,總更真些。這位娘娘,大半是想給甚囂塵上的風聞添一把火,為她的皇子搏條出路。”

簪纓聞言淡哂,縱使東宮不成了,頂上還有二皇子,平嬪的算籌也打得太早了。

不過這對她來說未嘗不是好事,轉頭看向沈階,“當如何?”

沈階頷首輕望已初有鎮定風度的女郎,“圍城打援。”

……

“此言當真?事關中宮,嶽夫人可不好亂說呀……”

西城,左近瓦棺寺的街上有一家出了名的茶樂坊,店內所供的金屑禪茶與玉峰細糕譽為西城一絕,一壺動輒千萬錢。品味既高,彈樂又雅,頗得那些富貴閑逸貴夫人的喜愛。

這不,今日著蘭裾挽高髻的黎小屏便邀了些好友,過來品茶閑話,此人卻正是宮裏平嬪的姊姊,嫁了司徒西曹掾嶽家。

聽到有人質疑她的話,黎氏忙壓低聲音:“怎麽不真,前日我進宮,聽平嬪娘娘說,早年間有一次,親眼見著皇後娘娘身邊的宮女,在宮墻下燒了些泥人竹蜓,看著都是小孩子的玩意……

她眉毛跟著眼睛走,說得繪聲繪色,呷了口金屑茶,繼續道:“還有一回,娘娘在禦園中撫琴,碰巧那傅小娘子在附近玩耍,被琴聲引了來。當時小娘子還很小,站在古琴前聽得喜歡極了,忍不住想來摸摸,沒過多久卻有個奶姆過來,將小娘子抱走了。待我妹子下次去向皇後娘娘請安,皇後卻道是小娘子嫌指尖兒疼,不喜學琴,她心疼,便不曾逼著學。”

對座幾位夫人聽得一片嘩然。這雖都是小事,但久居後宅的婦人心思何等機敏,聯想近日傳言,本不信的,都信了幾分。

座中的禦史夫人方氏恍然拍掌:“怪道,上個月華林園那場及笄宴,我也進宮了的,當時便見那小女娘意態伶仃,似有吐不出的委屈,這若是真的,她這十多年在宮裏,這、這……”

畢竟事涉中宮皇後,方氏性子再大化,也不好把心裏話說出來。

但黎氏今日請來這位原本沒有多熟的顧夫人,看中的便是她口無遮攔大嘴巴,眼中微芒閃過,團扇掩口,狀似無意地引導道:“哎,也是個苦命的孩子。”

方氏膝下至今無兒女,聽到這話,真切地點頭,“是啊,可憐,那位小女娘瞧著可乖了,真不該受此一劫。”

“——何劫之有?爾等是在聚眾議論皇後娘娘嗎!”

一聲突兀的斷喝打斷談話,眾夫人一回頭,只見小庾氏與小庾氏的妯娌公孫氏攜仆帶婢地出現在這金屑茶坊二樓。

方才說話的正是公孫氏,一臉義憤怒容,眾人便有些訕訕的。

唯有黎氏穩坐席間,對面是皇後娘娘的庶妹,她還是四皇子的嫡親姨母呢,宮裏有位份尊卑,在外,她可不比這失了家勢的庶女矮半頭。

黎氏轉動眼珠,不慌不忙一笑:“不過是些閑常話,我們說什麽了?什麽都沒說啊,二位夫人莫不是聽岔了,可莫要無事生非,給皇後娘娘添亂呀。”

“你敢說不敢認嗎?”

小庾氏其實不願跟這群長舌婦多糾纏,最近各路議論愈演愈烈,直指皇後無德,讓她大覺掃臉,要不是妯娌相邀,她根本不想出門。

可她不出頭,她的小嬸子公孫氏素日卻是最愛通過她攀附皇後娘娘的,以為皇後膝下尚有太子,這區區謠言,斷然動搖不了東宮根基,哪裏肯放過表忠心的機會。她舉起的指尖左右搖擺,最終選中了方氏,高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