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此事經眾口傳揚, 在坊間引起無數議論。

“聽說了嗎?釋法師瘋魔了……”

“好像是同成忠公的女公子見了一面,說了幾句話便瘋了。”

“高僧怎會輕易入魔?說起來,當初傅家的那個老太太也是聽那位女公子說過一句話便發瘋了, 那傅老太太可是犯下罄竹難書罪行的人啊,莫非, 那位女娘子的眼睛是照妖鏡, 釋法師名不副實,經不住檢驗,便露了原形?”

“你們還沒聽說嗎, 法覺寺裏出了大盜,尼姑庵裏還有暗娼……我看這佛啊不拜也罷,誰知真假。”

一石激起千層浪, 繼釋無住瘋癲的事一出, 朝廷又出公示, 昭告了幾座寺廟裏的罪行,下令清查寺僧過去的名籍經歷。

這樣一來,民眾對於佛門的態度, 從最初的熱切追捧變成自家誠心被欺騙的不滿, 大多心灰意冷, 花了許多錢買的佛象香燭,也盡數束之高閣。

“……釋大師瘋了?!”

東宮中, 仰臥在榻上的李景煥聞此變故, 滿臉茫然,繼而又是一陣嘶心裂肺的猛咳。

他想不通, 一切本來都在他的計劃之內, 為何大師與阿纓見過一面後, 就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他們到底說了什麽?

烏衣巷的府中, 簪纓卻也在疑惑——她對釋無住原無好感,他發瘋也好,入魔也罷,是真的看出了她的來歷又或者佛心不定,簪纓都不關心,她只奇怪,釋無住若真是因看出了她是重生之人,受不了這個真相,進而瘋狂,難道他之前在太子身邊時,卻沒從太子身上看出什麽蹊蹺?

按她之前的推測,李景煥十足十也是前世重生的人,如此才解釋得通他做的那些事。

難道她有何疏漏之處?

此事還不同於別的,無法與沈階商議。簪纓悶悶了幾日,周遭之人只當小娘子被釋和尚突然發瘋嚇到了,百般安撫。

卻在這一日,一個不速之客悄然找上門來。

簪纓看著跪在堂下的瘦弱身影,眉心輕折:“焉瞳?”

堂下的人不敢擡頭正視女君,兩眼卻在放光,“是,奴才焉瞳見過小娘子,小娘子還記得奴才。”

簪纓自然記得這小內監是禦前的人,卻不知他何以會登她的門,看裝束,還是換了身做粗活的仆人衣裳易裝而來。

焉瞳低頭輕聲細語道:“小娘子曾在廷杖下救過奴才的命,對奴才恩同再造,奴才一直銘感在心,思圖報答,只恨人微言輕,對小娘子無從助益。”

他按捺著心裏的緊張和感激,一口氣說道:“奴才知道小娘子同庾娘娘不睦,近日在殿前發覺一事,如鯁在喉,思來想去決定來告知小娘子,以報女君大恩。”

經他一說,簪纓隱約記起從前確有這麽回事。

她當時不過是舉手之勞,卻沒想到會有今日之事。

目光審視著焉瞳,簪纓心裏還有一二分警惕,不置可否地問:“是何事?”

焉瞳向前膝行兩步,小聲道:“禦前秉筆何公公,一直掌管著陛下每日服食的丹藥。奴才有一次在窗外無意發覺,何公公在悄悄調換丹藥。”

簪纓目光倏爾一沉,“你看得可真?”

焉瞳連連點頭,“奴才知此事重大,不敢向人透露分毫,暗中留意何公公的行止,便在一個夜晚,悄悄跟隨何公公至禦花園,親眼看見他與東宮的李公公暗中交接。李公公交予何公公一個青瓷藥瓶,並金鋌數枚,被何公公收入懷中。”

這小內監事無巨細地將那晚所見場景,一五一十說給簪纓。

簪纓聽得心中波瀾叠起,沉默許久,忽而虎著臉一拍桌案,“大膽!你竟敢窺伺禦前,憑著紅口白牙便敢胡亂攀汙東宮,可知是死罪!”

她天生一張嬌麗討喜的長相,加上聲音儂軟,這一瞪眼並不駭人,反而有種奶糯糯的兇。

然而焉瞳從心裏敬重簪纓,聞言一怔,繼而一個頭重重磕在地上,比手指天道:

“小娘子信我,奴才之言句句屬實!便是這會兒派人去搜何公公的屋子,必定能繳獲奴才所言之物。奴才……奴才是猜測此事對小娘子或許有用,這才來告,奴才只想報恩……”

這年輕得與簪纓差不了幾歲的小內監說到最後,急得想哭,逼出來一句,“小娘子若不信,奴才願以死明志!”

簪纓對上那雙過於明亮而誠摯的瞳眸,審視片刻,輕輕吐出一口氣,暗自點頭。

“我知道了。”

她之前怎麽會對李景煥的猜測產生動搖呢,他非但知道皇帝不能服用丹藥,而且竟膽大包天到,暗中收買禦前內侍替換丹藥!

要知天子之心,最是多疑,皇帝多年來器重與寵愛李景煥是一回事,但若知道李景煥暗中換了他的藥,試想,太子手眼通天到這地步,今日能換藥,明日便可能神不知鬼不覺地下藥,臥榻之側,皇帝豈能容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