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第2/3頁)

衛覦如今是不太能多想從前了,夢由心生,他之所以做那樣的夢,只能說明他自己內心深處覺著,他攫奪了小他十歲的阿奴,有一種隱秘的罪惡感。

然廉恥歸廉恥,人倫禮法阻不住他,他愛她,就要她。

衛十六此生做下的桀驁叛逆之事何其多,若他身體無恙,怕此時早已大操大辦明媒正娶了她。

——還輪得到旁人弄鬼?

屋外栽種的晚春桃葉子莎莎響,簪纓任由他輕擁了片刻。

暗中不忘摸他脈腕,雖溫度無異,脈搏也平緩,她亦不敢多耽,如一尾狡黠的遊魚脫出他的懷抱,理鬢退開一步。

“阿奴長高了。”衛覦眼神深渺,如喟似嘆。

簪纓一愣失笑,也借著晨光重新仔細地打量衛覦。

兩人再親密的事都做過,卻仿佛此刻才如真正的初逢。

昨夜月黑更深,今朝風清日白,那些急切的,熱烈的,黏稠的濃情過後,他們靜下來觀察彼此的目光交匯,相濡以沫。

只是簪纓悄悄比了比,再高,也只才超過他肩膀一點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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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覦收復洛陽的消息傳回南朝,舉國轟動。

尤其京城建康,北帝的首級至今懸於朱雀橋頭,無論士人還是百姓無不歡欣鼓舞,每每從橋上經過舉頭,皆不自覺挺直脊梁,人心大振。

然而就在坊間慶賀之時,朝中卻上下驚憂。

如今晉帝李豫病篤,每日清醒的時辰不過三四刻鐘。李星烺不是李豫精心栽培的李景煥,既無膽略也無手腕,太子主不得事,早朝停朝已久。於是兩省的王逍、陸抗、衛崔嵬,三公之一的太傅顧沅,加上稽留京師的蜀親王李境,組成個臨時廷議,每日政由此出。

這些人各有立場,往常對於衛覦在北面的戰事,以及各州軍政都互有辯議,然今日的爭執格外激烈,為的是大司馬提議遷都洛陽一事。

“國鼎斷不能輕動。”王丞相的反對意思很明確,態度也很峻刻,“大司馬固然兵力披靡,立下不世功勛,然而洛陽初復,還不穩固,此時輕率渡江遷都,於國不利。”

這是明面上的說辭,實際上,誰不知衛覦早已不受朝廷羈縻。

兗州在他掌握,洛陽城內此時也必由他分兵駐守各路城門,南朝君臣就這麽過江去,與一腳踏入其彀中何異?焉知,衛覦不會行出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勾當。

王丞相目瞟老神在在的衛崔嵬,沉聲道:“依某之見,京都暫不宜動,可另派節度使赴洛陽,整治諸般庶務

,待北方一切安平,再議不遲。”

衛崔嵬似沒留意丞相的眼色,沒有開口,尚書省右仆射陸抗先是不贊同地一笑,“明公未免想當然耳。公可忘了,去歲朝廷曾派監軍去往兗州,代天子行假節,結果大司馬——咳、”他看衛中書一眼,把不聽調也不聽宣幾個字咽回去,“什麽也沒說,就讓那名監軍連騎了三天北原大馬,把他一副身子骨都騎散了架,監軍回來後看見四條腿的就暈,至今坐不了牛車。”

陸仆射看出王丞相到了這時還困獸猶想鬥,想派使節入駐洛陽,妄圖與衛覦分庭抗禮,節制其權柄。

可前車之鑒就在眼前,莫說一個小小節度過去,衛覦有得是法子折騰人,便是南朝整座朝堂搬過去,那衛覦正眼看得見哪個?

此子已是功高蓋主,封無可封了。

再說那青州還有個唐娘子,這一年來奔走經營,同樣氣候大成。

朝廷曾想抑制唐氏,向青州之東的海域邦國連下諭詔,禁止與唐氏貿易,又遣使通傳給青州各大堡主,強調豪強與巨賈勾連,無異謀逆,令眾不可接納唐娘子在青州經營。

然而南北之勢從來是此消彼長,衛覦在中原腹地連連得勝,勢不可擋,那些地方勢力個個都是人精,自然要將與他關系匪淺的唐娘子奉為座上賓。

朝廷的限令也許給唐氏造成了一定損失,卻沒擋住唐氏小東家將青州收入囊中的腳步。

聽說,蓬萊島籌建起的水軍,飛艋舴已不下三百只,艨艟、樓艦更具百艘有余。

青州水軍,豫州遊軍,再加上兗州騎軍,何止珠聯璧合!

陸抗前不久還聽說宗室中人的抱怨,說廢太子何有眼無珠之甚,廢皇後何以刻毒短視之甚,若使天家有唐娘子這位兒媳,豈來今日覆國之禍!

當年富可敵國的唐夫人尚且有衛皇後與之結義,交好制節,而如今,誰人配得與唐小娘子討份交情?

這些活在粉飾太平中的貴幸老爺們,直到此時,才遽覺天象已經變了。

陸老身為江南本土的世族,當年大晉攻滅吳國,陸氏祖上不得已棄吳投晉,而今輪到晉朝氣運衰淡,他對大司馬篡不篡位,其實看得很開。

誰做皇帝,也缺不了臣子。

若非王丞相謹慎老成,自打北方捷報傳來,便派私部看牢了京畿各大世家的風吹草動,陸抗都想派族中子弟先行渡江,去洛陽投誠,哪怕在大司馬面前混個臉熟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