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除了你,還能為誰?”

在尹澄得知孟博士的死因後,有一個階段她始終陷入難以自拔的思維定勢。那段時間裏她會對媽媽產生一種失望的情緒。她認為孟博士明明有能力對風險進行評估,為什麽還要去送死。

即便後來這個問題不再困擾她,但依然在她心底紮根,潰爛,成了不能觸碰的傷疤。

直到這一刻,梁延商還原了孟博士的另一個身份。不是經驗豐富的專家,也不是冷靜睿智的從業者,而是一個母親。一個可以為了孩子不惜賭上萬分之一的機會也要沖進泥潭的母親。

孟博士不像其他媽媽那樣在尹澄隨時需要她的時候出現在尹澄身旁。在很小的時候,她還懷疑過媽媽是不是沒有那麽愛自己,起碼不像別人的媽媽那樣愛自己的孩子。

這麽多年,尹澄從來沒有站在這個身份思考孟博士當年作出的決定。

在所有人看來,孟博士挽救了那麽多條生命,安全轉移了那麽多村民,最後死在了山洪中。她的犧牲無疑是偉大的,令人敬仰的。

尹澄作為孟博士的女兒,該是為她驕傲才對,又怎麽能產生自私的情緒,甚至埋冤她。孩童時期她當然不能理解這是因為過於思念媽媽的緣故,她只知道這些情緒煩擾著她,讓她羞恥。她不敢對第二個人說,哪怕是尹教授。

可是卻在這樣一個暴雨中,她將籠罩了她整個童年的陰霾展示在了梁延商的面前。

直到這幾年,尹澄進入地質領域後,沿著媽媽走過的路摸索,才一點點將童年的缺失拼湊完整。

梁延商的一番話讓她仿佛看見了媽媽在人生的最後一刻還在記掛著她,心底的傷疤好像突然之間就被治愈了,連同著整個人都輕松不少,雖然他們現在身處的環境仍然很糟糕。

尹澄從那段記憶抽離出來後,低頭盯著梁延商握著自己的手看了一會,側過眸唇角淺勾:“不過……你好好牽我手幹嘛?”

梁延商眼神微滯,沒想到她畫風轉變如此之快。剛才還眉宇緊鎖,沉浸在那段過往之中,這會突然又跟個狡猾的狐狸一樣瞄著他。

尹澄的五官之中要屬這雙眼睛最特別,雙眼皮的弧度清晰,眼尾較長,充滿靈動和智慧。不待見一個人的時候,這雙眼睛裏折射出的光可以冷到讓人發毛、心虛、甚至自我懷疑。

但只要她對某個人,某件事產生興趣,那淡淡的眸色就會變得充滿靈氣,好似能釋放出電流,讓人無力招架。

梁延商在她的注視下僵硬地抽回手,頗為坦蕩正派地應對道:“不是在安慰你嗎?”

“你一般安慰女人都是這麽安慰的?”她沒打算放過他,乘勝追擊道。

“我又沒安慰過其他女人。”

見她不說話,梁延商又補了句:“你認為除了你,有哪個女人下大雨不往山下趕還拉著我往山上爬的?”

尹澄本來覺得自己的行為挺正常的,被梁延商這麽一說,就好像有點不太正常的樣子了。

對話暫停,只有細密的雨聲成了兩人之間唯一的背景樂。

隔了一會,尹澄主動打破了這安靜的氛圍。

“你出來這麽長時間沒事嗎?”

“能有什麽事?”他有些不解。

“就算你自己的生意運作上了軌道,那你家的企業呢?你平時都不用打理嗎?”

梁延商明白過來她要問什麽了,禁不住笑道:“你以為是皇位還要世襲啊?說說看,你到底是怎麽想我的,讓我聽聽。”

尹澄慢悠悠地告訴他:“你應該每天都有開不完的會議,參加不完的大小活動。睜開眼就有管家為你服務,女仆站成一排90度鞠躬對你說‘少爺,早上好’。你擺出一副撲克臉,對那些試圖接近你的秘書啊、助理啊、女客戶啊正眼都不瞧一下,因為……你是個上位者,你的目標是繼承家業,堅決不被兒女私情所牽絆。”

梁延商已經笑開了,捂著額直搖頭:“你怎麽不把我的名字改成慕容延商?”

“好吧,我說得有點浮誇了,但就是這個意思。”

尹澄說完對他生活狀態的猜想後,梁延商彎著嘴角盯著尹澄越想越好笑。雖然他平時是個硬漢的形象,但笑起來的時候整齊的白齒和唇角勾起的好看弧度實在攝人心魄,太有感染力,讓尹澄都有點不大好意思跟他對視了。

她飄開視線,聽見他說:“那請問,我都有開不完的會,參加不完的活動,還有一堆女人接近我,我為什麽要加入相親市場?”

他精準地找到破綻,尹澄反問了句:“是啊,為什麽呢?”

梁延商無奈道:“華本建鋼早就從私營轉聯營了,又不是家族企業。我爸的確任職董事長,但這不代表我就要跑去坐他那個位置。他那個位置有什麽好的,這幾年樓市波動,利潤壓縮厲害,市場需求減緩,供需矛盾不斷加劇。對外跟各大券商周旋,對內那麽多派系鬥爭,錢又不是都進他口袋。你看他忙得40歲的時候頭發都白了一半,我媽嫌棄他應酬多,有一陣子要跟他鬧離婚,給他急得為數不多的黑發也白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