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豪族子弟

崔明自揚州出發,乘車南下,不知不覺便走了七日,這是他頭一回以使者身份獨自出行,車駕在望不到盡頭的群山中穿行,一路上賞看峰巒疊嶂的美景,倒也逍遙自在。

遺憾的是,曾經身為齊國公族子弟的自己,如今卻只是一個門下士,雖說有了乘車的資格,卻沒有豎起旌旃的榮耀,只能單車而行,也不知何時才能得了舉薦,出任一方,成為大夫,恢復家聲?

不論如何,這一趟作為前站,南下四國,應該是個極好的征兆——自己在左徒心中,已有大用之意了!

以前身為齊人時,只覺齊國乃天下霸主,諸侯各國不過爾爾,如今身為楚人,為了遠避禍事而投入揚州左徒門下,卻覺楚國也異常強盛,或許只比齊國差一點點,難怪能劃江而與天下群雄相爭。

這趟出使,更讓他發自肺腑的感慨——楚地太大了!

揚州北距郢都千裏之遙(注:此揚州非彼揚州),自己又從揚州南下,再行六百裏,離要去的四國之地,依舊還有百裏,如此廣袤國土,正是霸業之基,他甚至隱隱有些為齊國擔心,齊之霸業,不會為楚所代吧?

正思考這個問題時,馬車忽然停了下來,前面的馭手稟告:“崔子,前面有人擋了去路。”

崔明皺眉,挑開車簾,就見前方道邊有幾人圍坐於地,擋了道路的一半。這條山道本就狹窄,另一半更是坑坑窪窪,無法通行。

若是自家車駕上豎有旌旄,當可斥退這幫村野山民,令他們立刻讓出通道來,但自己如今只是個門下士,打前站的,連侍從也無,就沒這般待遇了,就算亮出申左徒的書信,料這幫山野村夫也看不懂。

為今之計,只有武力驅趕。

馭手是隨他自齊國流亡而來的家仆,崔氏家學淵源,連他也同樣入了修行,只是尚在普通煉氣境上廝混。正要吩咐他上前驅散,家仆卻興奮道:“崔子,他們在弈棋。”

齊國盛行圍弈,上至國君、下至國人,乃至野人,閑時常以弈棋為戲,崔明自然也不例外,在臨淄時也曾是城中高手,就連這家仆,同樣受此熏陶,對弈棋一道很是喜好。

不意這南楚荒郊野外之地,竟有人中道下棋,頗有中原之風!

崔明頓時產生了興趣,吩咐:“下車看看。”

主仆兩個湊到近前,發現擺的是個死活題,旁邊插著塊木牌,上書“投注百錢,解題者可得二百錢”。

出題者顧盼自得,答題者眉頭緊鎖,圍觀的幾個村夫各自贊嘆,有的搖頭說“此題無解”,有的是嘖嘖感嘆“老王要輸”,還有的更是七嘴八舌拼命支招,恨不得親自上場。

此為弈棋中的博戲,臨淄也極為盛行,崔明是此中高手,解過不知多少難題,於是饒有興致的看了起來。

目光掃了幾眼,崔明就暗中發笑了,連他身邊的家仆也忍不住露出笑容——這道死活題實在是粗淺之極,放在臨淄,五歲小兒也能解之!

正看時,解題之人一招臭棋拍了上來,當場被屠,滿盤皆輸。

出題者洋洋得意,叫道:“還有誰?”

圍觀者各自搖頭嘆息,都道:“此題難也。”

眾人議論紛紛,漸漸將目光對準了崔明主仆。

“新來的?你們也懂弈棋麽?”

“奉勸二位一句,此題極難,莫要輕易下場。”

“就是就是,兄弟我學棋三年,師從名家,也看不出該當如何解之……”

那家仆被言語所激,又看了看立著的木牌,忍不住就把手往懷裏伸。

這題也太簡單了,上場的人也太笨了,若是我,只需一子落下去,全盤皆活,今日遇到一幫臭棋簍子,合該發上一筆小財!

正要下場,卻被主人崔明制止,拉著他轉身回去。

那家仆不解:“崔子,此題甚易,因何離去?”

來到車駕邊,崔明小聲道:“這幫山野村夫,棋力卑下,但弈棋之心甚強,誠當嘉許,你下場解題不是欺負人麽?有違弈棋之道。”

家仆暗道可惜,只得從了家主之命,牽馬駕車,小心翼翼從棋攤旁挨過去,揚鞭催蹄,轆轤聲中繼續前行。

剩下一幫擺攤的,目視他們離去,各自泄氣。

“升起竹鳶,告訴董大,沒中招。”

“奇怪,不是齊人麽?齊人不懂弈棋?”

“也不是每個齊人都會弈棋,就算會,也不一定精通。”

“莫不是看出了破綻?”

“能有什麽破綻?只等他下場之後才動手,能看出什麽?”

“行了行了,散了吧,大家往回趕路……”

話說主仆驅車又行了數裏,轉過兩個山坳,忽見前面路邊挑著個酒幌,有酒家於此擺攤賣酒。

前面這段路看著平坦,實則極是泥濘,車輪頓時陷了進去走動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