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留下

諸侯列國征戰不休,秦國伐鄭、伐滑、伐巴、伐西戎、伐晉,幾乎每年都有,因此,吳升“聽說”的這場戰事,遠在南楚之南的庸國君臣們都沒聽說過,何況還沒打起來就退兵了,更不會傳到這邊,甚至是真是假都不好說。

但他的建議,的確提供了一條具備可操作性的思路,在沒有更好辦法之前,獲得了庸國君臣的一致認可,計策就此定下。

司徒鐘固當場拿到授權,作為庸使前往“犒師”。兩國交兵,是絕不能斬對方來使的,不守規矩,傳揚出去,魚國會被定位成不知禮的“蠻夷”,就別想在諸侯之間混下去了,國滅之日不遠,魚君也會被褫奪爵位——天子不會允許有不守禮的臣子,因此鐘固不會有任何危險。

鐘固率門下士出城,趕了五駕大車,規模看似不小,實則都是稻米、酒肉、菜蔬等物,值不了多少錢。東西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個意思。

緊走了一個多時辰,便趕到了馬頭坡,按照估算,魚人應該早就趕到了才對。可登上山坡四下查看,也沒見到魚國大軍,心下不解——行軍那麽慢嗎?

疑惑之間,將麾下門士撒了出去,向東、南、西三個方向探查十裏。

等了小半個時辰,撒出去的門客都回來了,向南刺探的成二郎傳來了確切消息,魚國大軍停在南邊五、六裏外的莢溪邊,沒有下一步舉動。

成二郎指著南邊樹林道:“司徒,魚人就在林後,下臣看見,他們正在溪邊取水做飯……看,起煙了!”

一股股炊煙,自林後升起,鐘固清點一番,有三十多股,與兵車之數相合。

成二郎建議道:“魚人松懈,甲胄已卸,戰車淩亂未整,且無巡哨之卒,司徒,不如帶我等打一陣,定獲奇效!”

鐘固也很心動,眼望麾下門客,見他們各有請戰之意,於是道:“看看再說。”

一行驅趕大車下了山坡,於林邊一角悄然潛入,鐘固也打定了主意,如果被魚人哨探發現,那自己就是來犒師的,如果摸到邊上還沒被發現,那是不是犒勞一下自己呢?

……

林中的一片空地上,幾駕戰車環繞在四周,形成一個簡單的守禦之陣,陣中鋪著毛毯,魚君坐在毯上,沒有去看盧芳帶來的禮物,眼睛盯著對坐的庸國重臣,竭力想從盧芳的臉上分辨出什麽來。

他的兩側,是同樣驚疑不定的魚國諸卿,相互間竊竊私語。

盧芳始終保持著微笑,手持帛書,一件一件念著,語調不變,一以貫之。

“鬥璃雙彩鼎兩只……寒光射雪珠九顆……磺石印三方……金線紫雲蛇膽一枚……絳雲蠶絲緞六匹……河谷黑狼毯兩張……爰金六十六鎰……蟻鼻錢八千八百八十八個……另有稻米、肉脯、菜蔬數車,因押送不易,還在路上,不久即至。”

念罷,盧芳將帛書卷起,躬身呈上。

魚君身旁的寺人膝行上前,接過帛書禮單,退至魚君身後,魚君卻沒有去看這份禮單。

盧芳再次伏拜:“請國君派人點驗,我家君上誠意十足,大公子未竟之意,君上願以續之!”

魚君瞟了瞟那三車禮物,卻對點驗禮單沒什麽興趣,只是又盯著盧芳看了片刻,問:“司空說,大公子暴病而亡?究竟何病?”

盧芳道:“若是知道什麽病,就不是暴病了。”

魚君還待再問,林子北面忽然一陣大亂,隨軍司馬趕來稟告:“君上,北方有庸人伏兵,正在攻營!”

魚君大驚:“是誰領兵?”

司馬道:“尚且不知,臣領兵拒之,君上請遠離是非之地!”

魚君怒問盧芳:“慶予何意?既來求親,緣何又派兵來攻?”

盧芳心念電轉,道:“國君勿憂,想必是後續送來求聘之禮,和貴軍起了誤會,待外臣前往一問究竟。”

出了營地,盧芳在魚國司馬催促下來到北面林中,依稀見東北、西北兩側林深處有黃塵漫滾,煙塵中有旌旗飛揚,許多魚人正驚恐萬狀的奔逃過來,口中大呼:

“中了庸人的埋伏!”

“庸兵殺過來了!”

“快逃啊……”

魚國司馬命令整頓軍士,收容潰兵,在林子後面結陣迎敵,再次催促盧芳:“盧司空,若不給個答復,休怪……”

盧芳回頭扔下一句:“且等著!”迎著敗兵逃來的方向入林,兜頭便撞見帶著幾名門客殺過來的鐘固。

兩人交情極好,見面之後就是一陣驚喜,簡短說了幾句,盧芳大為遺憾:“只有這幾個人麽?”

鐘固道:“還有幾人在林外執旗,虛張聲勢。”

盧芳道:“可惜了破敵的良機……見好就收罷,快些將稻米和肉脯送過來……快,將旗多打兩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