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龍虎堂

深夜,揚州小東山,鐘離英赴門尹之宴。

酒宴豪奢,以鐘離英的了解,花費著實不菲,揚州門尹邀他吃酒,只為一樁事,想要嫁女與同為揚州學舍修士的石九,這當然是好事,鐘離英當即答應替他提親。

酒宴吃到一半,那門尹起身更衣,避席而去,鐘離英便在席上等著,與小東山坊市近來聲名鵲起的花魁猜枚行令,忽然在門前見到了一個他認識,卻又算不得熟的人。

姑蘇學舍修士馮永。

認識,是因皆為學舍修士,鐘離英曾在芒碭山、會稽等地參與圍剿重犯時和此人打過交道,並且還曾暢談過幾次,飲過幾頓小酒。

算不得熟,是因為自那之後,便再無聯系,連書信也沒有往來過半封,卻沒想到會在這裏相見。

“馮兄來揚州,卻不告知英,實在該打!”鐘離英熱情相邀,延請入席。

馮永笑道:“本就特為探望鐘離兄而來,聽說兄在小東山,故此便來了。不知是否攪擾了鐘離兄?”

鐘離英道:“多慮了,主人是我好友,更衣去了,哈哈……你懂的,待他回來時,正好與馮兄引見。”

入座之後,共飲三盞,鐘離英問:“馮兄千裏迢迢來我揚州,所為何事?”

馮永瞟了一眼在側的花魁,那花魁眼色當然毫無問題,立刻告退,席間只剩他們兩人。

於是馮永問:“鐘離兄,近於杭州,過得如意否?”

鐘離英詫異:“馮兄此言何意?”

馮永道:“聽聞上月學宮明告天下,孫行走高遷臨淄,已入奉行之列,卻不知鐘離兄因何還在揚州,竟然沒有隨之而去?”

鐘離英笑道:“奉行有所重托,揚州學舍這邊諸多事務,哪裏是輕易可以走開的?再者,學宮重地,諸位奉行堂中打理庶務者,皆為煉神,我一個小小煉氣士,哪裏有資格去?”

馮永嘆道:“那可是學宮,我輩修士向往之地,鐘離兄雖未煉神,但總是追隨孫奉行的老人了,怎麽就去不得呢?”

鐘離英笑著搖了搖頭,沒說話。

馮永接著道:“若是去不得學宮,那鐘離兄在揚州恐將艱難。”

鐘離英又詫異:“怎麽會艱難?好好的……”

馮永道:“鐘離兄,孫奉行舉薦吳相行走揚州,莫非鐘離兄不知?”

鐘離英眨了眨眼,有點糊塗:“我當然知道,上月便已行文揚州,吳行走回燕落山遷家,不日便至。”

“我聽說,鐘離兄至今未得孫奉行只言片語,沒有安排著落?”

“奉行……確實還沒說,但……”

馮永頓足捶胸:“既如此,鐘離兄因何還坐得住?還在這裏吃酒?”

鐘離英張著嘴問:“為何……不能吃酒?”

馮永道:“聽說鐘離兄當年與孫奉行為友,未行拜主之禮?”

“……是……”

“聽說鐘離兄與新任行走吳相乃是後識,也無主客之屬?”

“……是……”

馮永嘆了口氣:“難怪……若是馮某,已另謀出路了,否則坐困於揚州,豈是正途?聽說吳相門下,有士九人,以墨遊、嶽中二人猶佳,修為不下於鐘離兄,而信重遠過於兄。吳行走履任揚州,豈棄自己門士不用而用鐘離兄?孫奉行在時,學舍事務,皆由鐘離兄一言而決,揚州上下,得罪不知凡幾。鐘離兄試想,一朝失勢,後果將會如何?”

鐘離英這下反應過來了,這這馮永是來做說客的?本想出言駁斥,卻發現自己居然也混到了能被遊說的地步,這份虛榮感還是很受用的,於是忍住,幹脆多受用幾句。

“兄意若何?”

“我家趙行走久聞鐘離兄之名,知道鐘離兄處置事務得心應手、井然有序,揚州學舍近年功勛冠於天下,實賴於兄,故早有心延攬,只是未得其便。永鬥膽,敢請鐘離兄赴姑蘇一敘,我家行走願將學舍庶務相托,不知鐘離兄意下如何?”

鐘離英沉吟片刻,享受了這份舒坦後方道:“孫奉行前往臨淄,揚州事務,尚未交代,至少目下而言,仍是由我代勞。至於墨遊、嶽中二人,也非兄所言……”

話沒說完,馮永已道:“我從未見過哪家行走不以自家人處置庶務者,吳行走又豈能例外?若我所料不錯,旬月之間,揚州庶務,必換他人接掌!”

話音剛落,外間就有人急沖沖趕到,正是學舍同僚石九。

石九喘著氣道:“鐘離兄,吳行走……攜家人已回揚州,招鐘離兄回……學舍相見,請鐘離兄將學舍庶務……整理一番,交與……墨遊、嶽中……”

鐘離英愣了愣:“交接?”

石九點頭:“三日……三日交接……”

鐘離英看了看馮永,一旁的馮永捋了捋長須,向鐘離英微笑點頭,那意思,你看,我說什麽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