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神女峰

從龍口學舍離開後,萇弘又去了一趟狼山,在狼山周圍待了幾天,明裏暗裏訪查當年舊事。

狼山修士中,和吳升當年交往密切的人都離開了,但“刺客吳升”這個名號依舊留在許多留下來的狼山修士記憶中,揮之不去,在萇弘詢問相關事跡時,或是吹噓、或是感嘆,都竹筒倒豆子一般倒給了萇弘,在他腦海中還原勾勒出了吳升的許多特征。

比如吳升擅長煉丹,這一點很好的解釋了為什麽孫五擅長煉丹。

又比如吳升和萬濤之間的關系,這一點很好的解釋了為什麽孫五推舉萬濤行走壽春。

還比如揚州學舍為何容留馬頭坡六友和清風崖七兄弟,因為他們本就是吳升在狼山時的熟人。

另外,吳升從左神隱的嚴密封山中成功逃走,至今無人知曉其逃走的方式,這一點也從另外一個角度佐證了孫五為何擅長查案——本來就是大賊,對怎麽捉拿大賊自然得心應手。

在狼山獲得大量第一手材料後,萇弘來到揚州,這回,他沒有莽撞的去找揚州行走吳相,吳相是吳升心腹,找他無異於主動暴露行蹤,萇弘沒那麽傻。

他於半夜之中潛入揚州學舍,舉重若輕的破開了內档房的小型法陣,一個人待在內档房中查閱了兩天兩夜,終於找到了孫五成為揚州學舍修士的最早記錄。

孫五是揚州前任行走宋鐮舉薦加入學宮的,隨後慶書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完成了這一手續。宋鐮之所以舉薦孫五,是因孫五本就是狼山修士,在左神隱整頓狼山、成立神隱門的時候,曾為時任北堂堂主的宋鐮麾下舵主。

這一條,進一步證實了孫五就是吳升。查到這一卷宗時,萇弘不禁又是痛恨又是感慨,痛恨於宋鐮的有眼無珠、揚州學舍的藏汙納垢,又感慨於如此重要的消息,為何自己竟然不知?

子魚誤人、羅淩甫誤人啊!

隨後,萇弘再次找到了一條重要線索,卷宗記載了揚州學舍修士鐘離英、槐花劍等人發現孫五的過程,當時離劍宗一劍將吳升連人帶山斬入虛空之後沒多久,他們就發現了正處於重傷昏迷之中的孫五。

無論從時間看,還是從地點看,還是從人的狀態看,都基本能夠推斷,孫五就是被劍宗斬入虛空的吳升,因此,方白劍才會在孫五身上。

至此,萇弘查案的全部拼圖已經大致完成,他已經可以斷定,吳升也好、伍勝也罷、又或者是申魚,都是一個人,這個人就是孫五,學宮奉行孫五。

萇弘心裏不由生起一股荒謬至極的感覺,學宮通緝的大奸大惡,同時以三個身份登上紅榜的重犯,居然堂而皇之坐在學宮的議事堂上,披著奉行的外衣,指揮著天下學舍捉拿學宮要犯,其中包括他自己!

不僅如此,他還實際控制著講法堂、執役堂,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地下公然傳播他的邪道歪理,明目張膽的對學宮修士調配處罰。

說出來誰信?

萇弘手中拿著兩份卷宗,靠在內档房的墻角處,一個人在黑暗中蜷著身體,只覺不寒而栗。

這是萇弘頭一回奔波數千裏,認認真真查一件案子,與其說是查案子,不如說是核實、印證心中的想法。可這想法被他確認的時候,卻顯得太過震怖。

從古至今,大奸大惡之輩,有過於此獠者乎?

沒有,一個都沒有!

這已經超出了為公冶幹報仇這等私人恩怨的範疇,這是關系到學宮大義的大是大非問題!

萇弘的第一反應就是要立刻趕回學宮,向諸位學士、諸位奉行,向所有學宮修士當眾揭發孫五,但他很快意識到,這麽做是不妥的。

吳升在學宮已經成勢,他和東籬子沆瀣一氣,又很可能得到新晉學士桑田無的支持,單憑自己,很難說服諸位學士懲治吳升,別說諸位學士,哪怕只是在奉行議事中也很難說服別人,這一點已經從推舉東籬子為奉行時證實過了。

自己必須尋找一個志同道合的朋友。

萇弘很快將目光投向西北,他決定去找肩吾。

萇弘先西行,至郢都,拜會上大夫景瑞,談了談當年景瑞收留吳升並給他取名“申魚”的舊事,這些事,景瑞早就如實稟告過,此刻再次膽戰心驚的復述了一遍。

之後,萇弘繼續啟程,經西北鄖國入秦。

他刻意走得隱蔽,但每一段行蹤、經過停留的每一個地點,基本上都會在幾天內送入學宮,擺在吳升的案頭上。尤其是他和趙公、盧芳、冬筍上人密談的所有細節,包括和景瑞交談的大致情況,吳升都了如指掌。至於他去揚州做了什麽,金無幻雖然沒能查到線索,但吳升也猜出了萇弘的想法。

當萇弘由鄖入秦的消息傳來時,吳升輕輕嘆了口氣,離開了學宮。